許餘被打的當晚,太子左庶子,於紹回備了重禮,拎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於興,親自登瑄王府賠罪。
年近五十的於紹回跪在瑄王麵前,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訴自家孽子如何如何不成器,竟然衝撞了瑄王府的客人。實在是罪無可恕,可他身為父親下不去手,求瑄王代他把這孽子打死吧。也算給許餘一個交代,順便以正家風。
瑄王聽得橫眉豎眼,還真想起身把那畜生不如的東西打死。還是瑄王妃在旁邊摁住了。
瑄王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彆過頭去,不再看這對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父子
瑄王妃倒是一如往常的典雅大方,先是叫人把於紹回扶起來,又讓人奉茶,好言相商,說不過是孩子之間打打鬨鬨,不必放在心上。
於紹回這才麵色有所好轉,還裝模作樣地問了一下許餘的傷勢嚴不嚴重,需不需要藥材。得到“不嚴重,已經好全”的回答後,他又拐著彎地,暗搓搓地問了一句長樂郡主最近安好。
瑄王妃麵色和善地說勞煩於大人掛心,長樂一切都好。
二人扯了幾句場麵話,等出府時,於紹回臉上早沒了淚痕,帶著兒子回去時,甚至還高高仰起了脖子。
注視著這對父子踏出大門,瑄王妃端了一晚上的笑臉終於沉下來,冷著聲音吩咐下人,“關門,潑水,掃地。”
回到屋內,季媽媽站在梳妝台前服侍王妃摘下發釵,瞧著鏡中人麵色不虞,不得不開口寬慰兩句。
“王妃何必同那種人動氣呢。消息傳到東宮,太子和皇後心裡都有數。那於家已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兩天了。王妃沒得因為他們氣著自個兒。”
“你說的是這個理。”瑄王妃拿起桌上的朱珠釵轉了轉,仍覺得胸口鬱結,“隻是,這於家實在心比天高。傷了人還敢跑到王府來巧言令色,是打量著自己是嚴閣老薦到東宮的,太子不好拂閣老麵子。而王爺這個做叔叔的,也不會主動給侄兒找麻煩。”
她放下釵子,金珠磕在台麵發出一聲脆響,“可許餘那孩子何等無辜?被這等惡霸欺負了,卻沒處說理。”
季媽媽怕她劃傷手,忙使個眼色讓旁邊的丫鬟把東西都收進盒裡。
“王妃放心,今兒晚飯是我親自帶人送到許公子那裡的。奴婢瞧著許公子臉色不錯,精神也好,雖還不能下地,卻已經拿著本書在看了。”
瑄王妃聞言,點點頭,“明日還是要叫太醫過府一趟,仔細給那孩子看看,可不要留下什麼隱疾。”
“是。奴婢等下就讓胡管事安排。”季媽媽拿著梳子一下下梳著光滑柔亮的黑發,想起今日許餘在床上硬撐著要起身給她行禮的模樣,不由得多說了兩句。
“王妃,請恕奴婢多嘴。我今日去外院時,其實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進去。我瞧著這些小婢子們來來回回幾趟,而許公子頭都未抬,想來,是個本分老實的孩子。”
瑄王妃聽了這話,倒是凝神片刻,隨後由季媽媽扶著坐到羅漢床上,揮手讓其他侍女出去,方才道:“其實昨日他到府上,我就看出來這孩子雖出身不好,卻有一股踏實勁兒。”
“隻是事關婉兒終身大事,不能含糊,還是要等等看王爺那邊的消息。便是今日,我對於家父子如此客氣,也是想著許餘這孩子馬上就要朝考。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怕那於家狗急跳牆,壞了許餘前途。”
季媽媽端上一杯漱口濃茶,“王妃思慮得當,許公子一定能理解王妃苦心。”
瑄王妃喝了一口茶,吐掉。其實她也不指望著許餘理解,畢竟才二十歲,涉世不深心思淺。可若他能想通關竅,那倒還真是個識時務的,可堪大用。
洗漱完,她問了一嘴旁邊侍候的春曉,“王爺呢?還在書房?”
春曉答道:“王爺身邊的人剛才來報,說王爺要去一趟外院看許公子。還請王妃先休息,說他等下就回來。”
瑄王妃“嗯”了一聲,由季媽媽扶著準備躺下。
院外又是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來者是剛得到消息的秋語。她進到屋內,發現王妃正要休息,忙行禮道:“王妃,奴婢剛剛得知,說是木蘭院...郡主那邊,似乎要準備二十套黑衣,還有...黑色麵罩。帷帽。”
瑄王妃本想立刻叫人帶郡主過來訓話,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季媽媽說許餘還不能下床,遲疑了。
最後,她吩咐秋語,“找幾個靠譜的,看著點郡主。彆讓她做得太過。”
“是。”秋語領命下去。
季媽媽在旁邊不禁抿嘴。
*
因為膝蓋疼,肩膀痛,那晚許餘並未早睡,不想浪費蠟油,他就滅掉幾隻蠟燭,隻留了床邊一盞。
有人來報瑄王爺要過來時,他正倚靠在床邊看書。
雖然膝蓋上的傷還沒好全,可許餘唯恐怠慢瑄王,扶著床架,齜牙咧嘴地點燃燈,候在門邊等他。
行軍打仗向來講究兵貴神速,瑄王平日也是風風火火,說去哪抬腳就去,仆從們要想通報,隻能用跑的。
是以,許餘沒等多久,瑄王就進了院子。
“草民許餘拜見瑄王爺。”他作勢要跪,蹲到一半就被瑄王一隻手拎了起來,神態之輕鬆仿若手裡拎的是一隻小雞崽。
“免禮了。”
瑄王爺大步流星地踏入房內,環顧一圈,似是還算滿意地點點頭。回首,許餘還站在門口,頭也不敢抬,他皺起眉,喝到:“站那乾嘛?坐過來!”
媽的,這小子怎麼每次見他都哆哆嗦嗦的?不是有什麼隱疾吧?也不知道是哪方麵的隱疾?
瑄王懷疑地瞟了一眼許餘的腰下,腿間。
實在不是許餘膽小,像瑄王這般帶兵打仗多年的將軍,身上總有股戾氣,平日裡說話也習慣用吼的,偏他自己還不知曉。
許餘一輩子生活在溫聲軟語的江南水鄉,哪見過這陣仗,是以,瑄王爺一說話,許餘就控製不住地一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