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王讓他過去坐,他也顧不得腿上傷,踉踉蹌蹌地趕過去,幾乎是摔倒在椅子裡。
就挨了兩腳,這小身板怎麼跟弱雞似的?還不如婉兒呢。瑄王爺緊鎖眉頭,真是看許餘哪哪都不順眼。
看他不順眼,說話自然也沒好氣。
“你父親名字你還記得嗎?”許餘坐定後,瑄王突然問了一句。
許餘怔了一瞬,馬上回答道:“草民依稀記得,家父應是姓許,名大有。”他那時雖然小,卻也開始記事了。
許大有?瑄王想了一下,沒印象。
許大有,許餘。嗯,記住了。
瑄王默念兩遍,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本王與你父親許大有是舊識。征和四十七年,本王帶兵去平城抗夷,結識的。”
舊識?許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記得家裡那時候開了一間小米鋪。北夷人打過來時,父親就把鋪子關了,帶著他們母子倆在家裡躲著。
瑄王和父親認識?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一點記憶都沒有?
許餘瞧著瑄王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瑄王爺,家,家父,隻是縣城裡的一個小商,這裡麵,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瑄王臉一黑,提高聲音,“本王說認識就是認識!你才三歲,記得什麼?!”
許餘腿一軟,趕緊跪下賠罪,“草民失言,請王爺恕罪。”
瑄王胡子抖動,哼了兩聲,“既然本王和你父親認識,你最近就住在王府吧。等朝考結束,再看吏部的安排。”
順便看看揚州的消息,要是沒什麼問題,你小子就一直住這兒吧。
許餘麵露苦色,心裡雖疑竇叢生,卻也不敢反駁,隻顫顫道:“草民謝王爺關懷。”說罷,又磕了個響頭。
瑄王一看他這麼上道,事情也說完了,正準備走,忽又想起今晚於家父子來訪之事。
他氣得一拍桌子,許餘差點沒嚇趴下。
“你放心,打你的於興小畜生,還有他爹那個老畜生,本王早晚要收拾他們。”他娘的,動他王府的人和動他有什麼區彆?要他說就先殺了,大卸八塊。
瑄王怒字當頭,完全忘了,許餘是今天才正式入府的。
許餘聽見這話,臉上卻沒流露出半分喜色,他咬咬牙,又鬆開,又咬咬牙。
最後抱著會被瑄王一掌拍死的心態,眼一閉,心一橫,“小人請求王爺,還請不要因為小人之事,責怪於家父子。”
瑄王聞言,臉色沉了沉,冷聲道:“你怕他們?”
“小人不是懼怕於家威勢。隻是小人實在不希望,王爺因為小人與於家交惡。何況若細說此事,實是小人主動找於慶攀談,方惹此禍事。小人也有行事不當之錯。”
許餘倒豆子一般,快速解釋完,便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隻等瑄王怒氣衝衝的嗬斥。
誰料,瑄王聽完他的話後,無甚舉動,反而又問了他一句,“就因為這些?”
不,不止這些。
許餘扣在地上的手掌不禁用力,幾番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歎氣般地說道:“還有,還有那於興的父親是,是太子門下左庶。”
太子是儲君,未來的皇上,瑄王雖說是他親叔叔,可一朝天子一朝臣,誰又能料到日後呢?東宮的官員出事,難免不會有言官參太子失察之罪。
若是因為他而讓叔侄倆生了嫌隙,那他真是萬死難辭其罪。
瑄王沉默片刻,最後點點頭,“你說的本王心裡有數。你今日受了傷,就先歇著吧。明日府上孫先生會來給你授課。本王先走了。”
“小人恭送王爺。”
瑄王不愛擺架子,說走就走了。許餘都沒來得及站起來,多送幾步,他就已經出了院門。
許餘隻好扶著自己的腿,一瘸一拐地又一盞盞把蠟燭吹滅,回到床上繼續看書。
孫先生給他授課之事,胡管事早知會過他。他是真心感激這個機會,為了第二日早起給先生留個好印象,許餘沒看多久就熄燈了。
躺在暄軟的架子床上,許餘望著頭頂的兩隻白鶴。這房間便是他昨日醒來時的房間,白鶴口中銜的明珠此時在窗外月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夜明珠啊。許餘心想。
也不知道他這輩子攢攢錢能不能買得起一顆。
若是能買得起......許餘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一二三。
他父親,母親,師父都死了,就算他買得起,又能給誰看呢。
許餘翻了個身,不再看它,入睡前,一個念頭冷不丁地鑽進腦袋裡——若是日後成家,他就努力買一個送給他家娘子吧。都說女孩子怕黑,有一個夜明珠傍身,興許能睡得更好。
春日裡乍暖還寒,他裹緊被子,睡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也不知道這輩子會不會有姑娘願意嫁給他。如果有,那他一定要對她很好很好。
就像他爹對他娘,就像...瑄王爺對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