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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一日,蕭婉兒提前沐浴焚香,著一身素衣,來到蕭家皇祠。
皇祠外,飄著香火味道,和一股金絲楠木的幽香,蕭婉兒深吸一口氣,抬腳走進去。
大殿正中,從上到下磊著一層層牌位,最上麵是大魏的□□皇帝,旁邊是他的一副畫像,畫中他身披鎧甲,手持寶劍,前朝烈帝跪伏在他腳下。
大魏是馬上定江山,所以曆代皇子都是文武兼修。必要時可以禦駕親征。
蕭婉兒小心地插上三根香火,在一片搖曳燭光中,素裙迆地,緩慢屈膝跪倒在蒲團上。
“列祖列宗在上,蕭氏婉兒將嫁,今日特來告知神明,萬望祖宗垂憐。”
三拜起,她朱唇輕啟,念出早已背熟的禱詞,
“葉連枝兮菡萏放,雁雙飛兮影不離。今有女兮思燕燕,盼顓頊兮賜永年。
感蝶舞兮螽斯貴,望皎星兮一水間。曰抱柱兮憾無緣,誦白首兮念千千。
情意合兮三生短,鶼鰈分兮百歲長。得家驥兮環相扣,乞娥眉兮璧自鑲。
鼓琴瑟兮雲垂象,奏笙磬兮光紛揚。探洛水兮龜出浴,訪岐山兮鳳鳴祥。
迎瑤仙兮霞染帳,睹麗人兮室生香。禾初生兮育並穗,沐嘉澍兮春草昌。
卜天心兮日月降,邀亶父兮彰萬疆。史有儘兮愛無窮,禦九霄兮憶婉芳。”
不過百十字,蕭婉兒背完,跪坐在地上,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悶堵。
她悄悄回頭瞥了一眼門外,無人看守,這才放鬆警惕。
她乾脆盤腿坐在蒲墊上,望著滿堂牌位香火發呆了片刻,忽地跪直,雙手合十又閉上眼睛,嘴裡開始念叨:
“爺爺,太爺爺,太太爺爺,太太太太太太爺爺,婉兒剛才背的你們就當沒聽過!”
“您老人家們應該都知道,我是為了不讓我娘傷心才嫁的。夫妻同心,百年好合什麼的就算了,婉兒隻盼日後和離順順利利!彆讓我娘傷心。”
“四時八節我一定多多給您老們供奉香煙!這事就拜托各位列祖列宗了!”蕭婉兒咣咣咣磕了三個響頭,力度比之剛才誠懇萬分。
“郡主殿下,時辰到了。”門外傳來宮人的腳步聲,司禮的大太監尖著嗓子提醒道。
“知道了。”一來人,她又恢複了皇家郡主該有的端莊做派,提裙慢慢起身,蓮步悠悠地走出皇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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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長樂郡主選出降的日子可愁壞了司天台。
原本這種大日子是宜晚不宜早,必要妥妥當當,月日都要避開所有與郡主生辰有破、害、衝、刑的地支。除此外,四月、七月、九月因為有陰節也不宜大操大辦喜事,還有“三娘煞”,皇上皇後生辰,瑄王瑄王妃生辰,甚至太子的生辰都是要一避再避。
司天台愁啊,按照他們最初的推算,這婚應是明年正月結最好。
然而,瑄王妃那邊讓人遞了話來,說是邊關未定,青州水患未平,出嫁事宜一切從簡,不可鋪張浪費過度奢侈。
司天台太史收到這話時,很疑惑,不想鋪張浪費跟禮部說去啊,他司天台就負責選個日子而已,紅妝是十裡還是九裡跟他有什麼關係?
反正他就隨一兩銀子,幾個喜餅雞蛋,哦對,後院韭菜長長了也割一把拿過去。
直到傍晚歸家他和內人閒聊起這事兒,後者怒其不爭地拎著耳朵把他從床上拽了起來。
在兩隻耳朵飽受了不同程度的摧殘後,司天台太史終於想明白了。
瑄王妃一堆話的重點在於“一切從簡”,隻要他選個近點的日子,那禮部就算想鋪張也沒時間準備。
於是,司天台太史苦思冥想,費了半摞紙,翻爛一本黃曆,終於訂了個急匆匆的八月初八,還特地點了時辰——未時。
因長樂郡主肖兔,故選未時,取半合之意。正常來講,普通人出嫁也喜選六合日,但這不是催得緊嘛,司天台太史一想,算了,半合也是合。
至於許餘的八字......自古以來選良辰吉日都是以女方八字為主,男方的順帶看一下沒有大的衝害就行,而許餘的情況更特殊一點,他出生所在的縣被淹最嚴重,官衙裡許多戶籍文書都丟失了,沒人知道他的出生時日。
許餘空有個年齡,生辰...他隻記得小時候過生日時會下雪。
所以司天台後續就沒怎麼考慮過他。
許餘也不懂其中門道,隻知道宮裡人來報說是八月初八,他隻能日夜加緊練習相關禮儀,掰著手指頭等八月初八。
民間傳說,這一日西王母會舉行蟠桃盛會,八路神仙來助壽;還有一說“八月初八雨淋頭,來年耕牛不抬頭”,農家人會在這一日殺豬宰羊,祈禱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更有江海邊的人們會在這一日,放歌劃船,繞海祭祀,大作善事。
總之對於大魏所有人來說,這都是個大喜之日,就連一直惴惴不安的許餘,都免不了在晚間生出幾番對未來的朦朧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