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靖齊俯身將她扶起來，兄妹二人沿著長長的宮街，一路走向永寧門。

宮城九門，其中正南的永安門是大門，隻有大魏的皇上皇後能從此門出入。其餘的即便是長公主出嫁也隻能走永寧門。

午後，陽光灑下了，晃得鳳冠上的金玉寶石璀璨耀眼。

蕭婉兒被重冠壓著腦袋，不得已微微垂首，讓脖子好受一些。

而看著地上的影子，她發現，太子哥哥走在她的右邊不遠不近的地方，他的影子恰好能替她遮住大部分陽光。

她透過輕薄扇麵，偷偷輕瞄他的後背，驀地想起童年一件瑣事。好像是夏天，她自己跑去菡萏池裡摘荷花，沒想到劃到湖中央，小船開始漏水。

她那時還沒學過鳧水，嚇得動也不敢動，眼睜睜地看著水一點點沒過她的腳脖，小腿。水過腰線時，一個身影從池邊跳了下來。

還是她的太子哥哥及時出現救了她，還把她帶到鳳儀宮裡，盯著人給她換衣服洗澡喂藥，最後把她哄睡了，才起身離開。

不過那日她受了驚嚇，並沒有睡熟，所以聽到了一段很模糊的對話，似乎就發生在她偏殿門口。

“你真得認為，這樣是對她好嗎？！”先開口的是她的親哥，蕭清安，他好像很生氣。

殿內安靜了片刻，隨後傳來語氣十分平靜的回應，“婉兒是大魏的長樂郡主，若她不能長樂，便是我們的失職。”

接著腳步聲相繼響起，殿內歸於寂靜。

蕭婉兒那時候小，聽不懂什麼，一心認為還是太子哥哥好，蕭清安那個壞東西，聽到她落水竟然跑來興師問罪。

直到前幾日，鳳儀宮偏殿的後院內，他又一次說了“婉兒隻管養怡永年”。

長樂郡主，養怡永年。

一個為了逃避聯姻而匆匆嫁人的郡主，真得配養怡永年嗎？

蕭婉兒忽然覺得這禮服異常厚重，壓得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

永寧門外，鼓樂已奏響多時，郡馬許餘筆直地跪在紅毯正中，周圍雖有官兵值守清道，但路兩旁免不了地圍了一圈又一圈看熱鬨的人，甚至酒樓飯館的二樓都擠得人滿為患，紛紛探出脖子往皇城這邊瞅。

及至未時，朱紅色宮門漸開，儀仗隊先出，後麵跟著攆車，攆車前站著的的是當朝太子，後麵大紅色的帷帳帷幔層層堆疊如天邊無際的紅霞。

公主之禮，太子送嫁，十裡紅妝。

眾人豔羨長樂郡主聖眷優渥的同時，流言蜚語也長了腿，街頭巷尾流傳說當今聖上看不慣瑄王大權獨攬，這才給金枝玉葉的長樂郡主指了個窮舉子。

看似是賜婚，實則是敲打。

這流言看似無根無據，卻十分迎合廣大看官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心理。甚至連朝臣都在私底下議論。

更彆說看熱鬨的普通百姓，一些男人望向跪著的許餘時，真是既眼熱又幸災樂禍。

眨眼間，攆車行至永寧門外，許餘跪在地上，根據禮製吟唱了幾句祝詞，內容老套，大意無非是梧桐引鳳，仙子臨凡，他必敬之愛之，忠貞不二。

祝詞唱畢，車內人一句“允”，許餘方才能起身。

隊伍一路浩浩蕩蕩地來到新建的郡主府門口，門頭匾額大字“敕造郡主府”。

蕭婉兒手執團扇，由太子引著下車，帷幔掀開的一刹那，霞帔似火，滿頭金玉琳琅繽紛，看得眾人都不敢眨眼。

就連許餘都看怔了。

還是太子要將紅綾放入他手中時，他才回過神來，恭敬地雙手去接時，聽見頭頂上方傳來一句聲音不大不小，隻有他們三人能聽清楚的話。

“大魏的長樂郡主，望爾珍而重之。”

許餘垂眸，鄭重地回道：“許餘此生，矢誌不渝。”

蕭靖齊這才將紅綾的另一端徹底放入他的手中，退後兩步，站在車邊，目光無波無瀾地注視著兩人攜手跨過火盆，並肩進門。

過門時，蕭婉兒的裙裾過於繁重，按照規矩她伸出一隻手搭在他手背上。

肌膚相碰的瞬間，許餘不禁全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