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阿誠奉許餘之命,來到了吏部的府衙,經過通傳後走進去。
作為六部之首,吏部工作一向繁忙,各級官員在院裡來來往往。若非因大婚而休沐三日,許餘也會是來往人中的一個。
在報上前來拜訪的原因後,阿誠便在尚書大人的門外候著,不多時,一位小廝出來,帶給他一本書。
阿誠識字不多,隻看出來封皮上寫著筆什麼論。他把書放進懷裡,小跑著回府。
書房內,許餘屏退左右,關上門窗,將書放在桌案。
從麵上看,這不過是一本稍舊一些的《筆勢論》,許餘將它一頁一頁地翻開,在中間一頁裡,夾著一張小紙條。
紙條很薄,上麵小字不過兩行——【明晚新豐酒樓,略備薄酒以待王爺,敬邀赴宴,萬勿推卻。】
還萬勿推卻?
許餘咬牙,暗罵李杜憲這根老油條,真以為拿住他把柄了,演都不演了。
他將紙條狠狠地揉成一團,靜坐片刻,平複心情後,又展開,將它夾到另外一本字帖裡。
午膳前,許餘親自回了一趟臥房,裡麵依然空無一人。郡主應當還在王府。
他又著人去王府通報說想見王爺一麵,來人回話是,瑄王爺在書房,許大人儘可前去。但王府後院,王妃設宴延請了幾位夫人,還請大人繞路回避。
許餘應允,暗想,王妃設宴,郡主去王府估計也是去赴宴,那正好,瑄王爺一個人在書房。
他隨即叫上阿誠引路,前街人多眼雜,他們從郡主府的後門出,拐個彎再進到王府的後門。
書房外,許餘恭敬的敲了敲門,報:“許餘求見王爺。”
裡麵沒人應答,他剛要抬頭去瞧,房門被打開了。
瑄王爺今日穿的常服,卻也遮不住虎背熊腰,他站在門後,雙眼盯著許餘,“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上過戰場的人嗓門比尋常人大許多,加之瑄王不愛客套詞,不像彆人家嶽父泰山一般,還會叫兩聲“賢婿”。
平日裡這般也就罷了,偏今日許餘是有事相求,還是說不出口的懊糟事。
他心虛地硬著頭皮走進去,俯身行禮,戰戰兢兢道:“許餘拜見嶽父大人。”
瑄王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新女婿”,心想的卻是另一件事,這男人弱得跟個“小雞崽”似的,得等什麼時候才能讓他抱上外孫啊?
話說,他到底行不行啊?太醫的話能信嗎?
長樂一早上就跑回來彆是受了什麼委屈,說不出吧?
聯想到女兒受苦,外孫無望,瑄王的心情逐漸晴轉多雲,吹胡子瞪眼道:“你有什麼事就直說?”
許餘的小心肝顫了一下,他還沒說呢,王爺怎麼就生氣了?
現在王爺心情不好?要不是他過會兒再來?
反複斟酌醞釀,許餘迫不得已開口道:“吏部的李大人派人邀小婿明日赴宴,嶽父大人,王爺可否賞臉,與小人,一同前去...”
許餘越說底氣越弱,聲音越小,說到最後幾近蚊蚋。
尤其是,他說完後,屋內寂靜,半晌,傳出一聲女人的輕嗤聲。
“許大人當部下還真是儘職儘責啊!”蕭婉兒掀開竹簾從書房裡麵款款走出,邊走邊拍手道,“爹,您和娘沒看走眼。許大人還真是經營仕途的好苗子啊!”
她走過來,蹲在許餘麵前。
四目相對,許餘清楚地看見她眼中的譏諷。他心底一涼。
蕭婉兒望著這張文雅秀氣的臉,心中的愧疚、憐惜之情,被厭惡、鄙夷所取代。
虧她昨晚為他懊惱一宿,猶豫要不要同他說實情,最後還是沒忍心。今早為了不吵醒他,她連鞋都沒穿,抱著衣服踮腳鑽出門,去到偏房梳洗的。
一個床上睡了兩晚,他都沒動手動腳,她還真以為姓許的是個正人君子,有風骨的讀書人。
結果才成婚第三天,才第三天啊,他就想著利用她爹給上峰賣好了。
還是李杜憲那個大奸臣!果然,臉好看的男人都長著一副花花腸子!
蕭婉兒繼承了其父的直性子,向來有話就說,有仇必報,忍是忍不了的。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冷眼瞧著許餘,道:“爹,您平日公務繁忙。明日,還是我同郎君一同赴宴吧。”
“就是不知道,我一個小小郡主,有沒有資格坐進他李尚書的席麵?”
計劃被完全打亂,許餘伏在地上,蹙眉抿唇,心裡一陣酸澀難言。
他來此並非是真得想要瑄王赴宴,因為他知道瑄王必不會答應。頂多就是罵他一頓,或者踢他兩腳,把他趕走。
而他隻需灰溜溜地回府托何來管事叫個大夫,診斷個受驚嚇心悸的結果出來,再讓人渲染一番傳到李杜憲耳朵裡。
此事,便有了由頭推拒。
李杜憲經此一事,知道他左右不了瑄王爺,日後再提許餘也有話說。屆時,等他再次上朝點卯,裝一裝委屈,掉兩顆眼淚,言語中抱怨幾句,也就過去了。
怎麼說他如今都是郡主府的人,李杜憲就算想給他穿小鞋,也不會太過分。
可許餘沒想到,長樂郡主,竟也在書房。
且看向他時,那雙剔透杏眼中的鄙夷之色完全不加掩飾。
聽下人說過,郡主心思豁達、愛憎分明,對待身邊的人一向親厚,但對不喜歡的人都是當場發作,不留任何情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