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晝短夜長,酉時未到天色便早早地暗沉了下去。
衛聽瀾騎著追影走在馬車旁,高邈的玄鐵甲雖不太合身,騎在馬上乍一眼倒看不出異常。馬道旁的叢林中,帶著弓箭的士兵早已按計劃四散開去,無聲潛行。
“眾將聽令!今夜就地紮營,明日啟程。”
行至一片避風的林間空地時,衛聽瀾勒住馬,下了令。
“是!”
篝火燃了起來,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士兵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等吃飽喝足便舒展四肢,犯起了困。
荒林漸漸沉寂,隻有守夜的士兵踩在枯枝上發出的聲響,還有人打起了呼嚕、磨起了牙。遠觀之下,全軍上下都是一副長途跋涉後疲累又鬆懈的散漫樣。
衛聽瀾一動不動地坐在追影身旁閉目養神。高邈望了眼陰雲低垂的夜幕,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了,自被提醒過山中有伏後,他越看這夜色越覺得不詳。
今夜恐怕要落雪。
夜逐漸深了,巡邏的兵將不知不覺換過兩輪。就在高邈胡思亂想著這小子是不是真的饞他的馬的時候,忽然見衛聽瀾暗中做了個戒備的手勢。
山野間傳來幾不可察的微響,原本沉浸在睡夢中的士兵們不知何時都睜開了眼,悄無聲息地攥緊了兵器。
隻一晃眼的功夫,半空中就出現了一群怪異的巨鳥。那巨鳥的翅翼上蒙著黑布,定睛細看,才能發現那上麵還攀附著穿夜行衣的人影。
高邈注意到了那些人胳膊上細微的暗芒——是臂弩!
“放箭!”衛聽瀾厲聲下令,拽著韁繩翻身上了馬。
羽箭破空聲驟然劃破了死寂的夜幕。
埋伏在駐紮地前方的弓箭手瞄準空中萬箭齊發,高邈抽刀出鞘,假寐的士兵們跟著迅速躍起,護衛在馬車周圍。一支騎兵持著盾,跟著衛聽瀾策馬往駐紮地前方馳去,劫殺那些被弓箭手射落下來的刺客。
而駐紮地後方,也神不知鬼不覺出現了一群蒙麵的刺客。這些人行路無聲,轉瞬間便殺到了馬車前。
這些人的身手不簡單。高邈心中一凜,舉刀欲攔,一個使鞭的刺客一鞭掃來,竟逼得他生生退了兩步。其餘將士更是抵禦不得,紛紛退開了去,那刺客躍上車頂,閃著冷光的鐵鞭一把將車簾鉸碎。
他看到被捆在車裡的陳莽,狠狠啐了一口。其他刺客也反應過來:“首領,我們怕是早已暴露了!”
“慌個屁。”刺客首領罵道,“人必定是藏起來了,全殺光便是!”
他一轉頭,卻發現方才被逼退的士兵很快重新聚集了起來,環繞著馬車隱隱形成了包圍之勢。
而另一邊,還未到營地上空便被射落的刺客竭力擋著羽箭,衛聽瀾帶著人列出道活動的盾牆,似要堵住他們的去路。
“他們擋不了多久!”一個刺客喊道,“撕道口子殺過去,去支援首領!”
衛聽瀾冷笑一聲,策馬衝上前一劍劈裂了那人剛要抬起的臂弩,又用劍尖將他整個人挑了起來。
刺客和周邊的士兵們一時駭然。
他們竟完全沒有看清衛聽瀾出劍的動作!
“果然,能乘著這種器械從天而降的家夥,體格都格外的輕。”衛聽瀾低笑起來,“就是不知道,受不受得住烈馬的踐踏?”
“你、你是何人?!”
衛聽瀾不答話,將人甩到地上,隨後翻身下馬。於思訓和焦奕立刻跟著下馬,護在他身側。
“追影,得委屈你了。”
衛聽瀾撫了撫追影的鬃毛,隨後將一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烈馬的嘶鳴聲驚起了一林的寒鴉,其餘馬匹在這駭人的哀啼聲裡逐漸變得躁動不安。
高邈聽到追影發狂的啼叫聲,驚疑不定地往那邊看去。
“棄馬,撤!”
衛聽瀾果斷下令,在馬匹還未暴動之前迅速率人後撤。
他算準了刺客會在藥效發作前夕來刺殺,因此這些人一出現,他便立刻帶人策馬衝到最前方,為的就是和營地拉開距離。
馬匹一旦發起狂來,便隻會往前猛衝。下藥?那你們便自己受著吧。
喊殺聲與血腥氣頃刻間淹沒了荒林。衛聽瀾揚首看了眼無月的夜空,握緊了手中的劍。
這一次,絕不能重蹈覆轍。
圖南山南脈,一隊車馬正聚在山坳處休憩過夜。
德音撩開馬車簾子,拿了個手爐進來。她得了方未艾的叮囑,將厚厚的車簾子塞嚴實了,確保一點風也透不進來。
祝予懷還沒有睡。桌案上攤著一幅未作完的墨竹圖,他手中擎著一支紫竹狼毫,卻不落筆,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桌沿。
“公子又想什麼呢?”德音也不客氣,直接將他手裡的筆抽走了,“方大夫都說了,不可思慮過度,也不可缺眠勞累。縱然白天睡得也多,夜裡也要早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