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聽瀾帶人拔刀明目張膽地橫在路中,排場比劫匪還要囂張三分,對方還未走到近前就察覺了異常。
一陣勒馬聲後,有人高聲嗬斥:“前方何人阻道?意欲何為?”
“這話該是我問。”衛聽瀾輕嗤,“爾等形跡可疑,在圖南山中意欲何為?”
對麵靜了片刻,當中那穿緋紅騎裝的少年打馬上前幾步,猶疑地問:“我見諸位身上所著,似是大燁邊將的盔甲,不知隸屬哪位將軍麾下?”
衛聽瀾不作答,隻將劍鋒偏移幾許指著他:“彆亂動。”
少年身邊的侍衛被他明晃晃的挑釁姿態激怒了:“大膽!你可知自己在同什麼人說話?”
“不巧,我沒興趣知道。”衛聽瀾慢悠悠地說,“我這人最煩與人動口舌,隻愛用刀劍說話。”
於思訓隱約看出來了,衛小郎君這是故意挑事,想激對方同自己動手。
原因倒也不難猜——衛家在京中沒什麼根基,圖南山遇刺一事幕後之人來曆定然不簡單,光憑他們自己怕是查不出什麼,隻能倚仗皇帝。
到時候皇帝若想大事化小,隨便編個由頭糊弄結案,他們也隻能自認倒黴。
但如果衛聽瀾借著遇刺一事胡攪蠻纏、把壽寧侯府的人給打了,壽寧侯不願家裡人白白受這無妄之災,必定要討個說法。皇帝看在壽寧侯的麵子上,多少也會裝裝樣子往深了查。
但是、但是……於思訓想起臨行前衛老將軍的千般叮囑,要他在澧京時時敦促衛聽瀾“謹言慎行、勿惹是非”——眼下他們這都還沒到澧京呢,就要跟壽寧侯府結梁子了嗎?
他斟酌著語句想委婉地勸上一勸,就被一旁的焦奕拿刀鞘杵了下後背。
“於兄,你直接上。”焦奕低聲催促,“我看這威風也耍得差不多了,你再不開口就真打起來了!”
於思訓:“……”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遇到這種針鋒相對的場合,好像被推出來當和事佬的都是自己。
於思訓實在演不出那種後知後覺認出了對方的吃驚樣,隻能木著張臉,趕在衛聽瀾繼續拱火之前高聲道:“諸位且慢。我見郎君似曾相識,敢問可是壽寧侯府世子?”
“你認得我?”謝幼旻愣了愣,打量他一眼,“我想起來了,去年衛長史入京述職時我見過你。你叫於……於什麼來著?”
衛聽瀾看到這驟然緩和的情形,頗有些遺憾地“嘖”了一聲。
“在下於思訓。”於思訓公事公辦地抱拳施禮,“冒犯世子了。我等奉長史大人之命,護送衛小郎君入京,昨夜在圖南山中遇襲,方才是有些杯弓蛇影,誤將各位當成了刺客。事出有因,還望世子……”
話未說完,就聽侯躍一聲驚呼:“衛小郎君!”
於思訓心頭一跳,轉眼就見衛聽瀾手中的劍沒拿穩似的墜了地,整個人也脫力一般往後倒去。焦奕眼明手快地攙了一把,周圍人慌亂地喊著“衛小郎君”,七手八腳地把他扶下了馬。
“怎麼回事?”謝幼旻驅馬近前,翻身而下,“這位就是衛家二郎?他臉色怎麼這般差?”
衛聽瀾現下的身體隻有十五歲,冒雪奔了一路,難免凍得臉色青白。他被幾人扶著站穩,啞聲說:“我沒事。”
謝幼旻離得近了才看清楚他潦草的模樣,驚得聲音劈叉:“這叫沒事?你瞧你這一身,又是泥又是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座荒山裡逃出來的野人!”
“你……”野人衛聽瀾磨了磨牙,“聒噪!”
於思訓看著衛聽瀾隱忍地攥著拳,恨不得給對方當胸一擊的模樣,感覺有哪裡不對。
這難不成是……裝的?
“世子見諒。”於思訓反應過來,輕咳一聲插進兩人之間,“我們昨夜遇襲,那些刺客手段狠辣,高將軍身負重傷,命垂一線,衛小郎君為尋大夫冒雪奔波一夜,現下有些……有些體力不支了。”
“原來如此。”謝幼旻同情地看了衛聽瀾一眼,見衛聽瀾睜著滿是血絲的眼睛瞪著自己,更是有些噓唏——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刺激,這人看起來精神都不太正常的樣子。
“圖南山竟有如此膽大妄為的賊寇,敢刺殺我大燁的邊關將士,絕不能輕饒。”謝幼旻義正言辭,轉頭道,“得遣人快馬加鞭,往澧京送急報。來人,取紙筆給我!”
“是!”
衛聽瀾心中冷嗬,算這個傻子還有點用處。
未等他裝模做樣地說點冠冕堂皇的謝辭,取了紙筆跑過來的侯府侍衛先擔憂道:“世子,刺客如此窮凶極惡,連朔西的將士都敢刺殺,那祝郎君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祝郎君’?”侯躍嘀咕了一聲,插嘴道,“巧了,我們方才也遇到位姓祝的郎君。年輕俊俏,長得跟天仙似的,就是看著有些體弱。他是從南邊過來的,會不會是你們要尋的人?”
謝幼旻一聽,忙拽住侯躍的胳膊:“想來是他了!你們見過阿懷?他現在可還好?”
“阿懷”這個稱謂在衛聽瀾耳旁打了個轉,他嘴角輕抽,道:“世子放寬心吧,他好得很。”
“那便好。”謝幼旻鬆了口氣,又不放心地再三確認,“你當真看仔細了?阿懷從小身子就不好,這一路我可擔心死了!他氣色如何?精神如何?這天寒地凍的,他帶的衣物夠嗎?炭火夠嗎?他沒被風吹著吧?”
衛聽瀾一言不發,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於思訓在一邊看得心驚膽戰,又百思不得其解。
這兩個人應當是頭一回見麵,衛小郎君這副要吃人的模樣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