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阻道 我這人最煩與人動口舌,隻愛……(2 / 2)

深恩不負 臥底貓 4461 字 9個月前

路上這一耽擱,一行人緊趕慢趕,約莫未時,衛聽瀾才帶著人回到了營地。

臨時支起的帳子裡,一群人正急得團團轉。高邈的傷勢不便躺臥,被人扶坐著,軍醫多次嘗試取箭皆不成功,已慌張得滿頭冷汗。

衛聽瀾一下馬就帶著人直奔帳內,幾步上前,替換下扶著高邈的那名將士:“你們都去外邊候著,我來扶他。方先生,您需要什麼隻管吩咐,我叫人去找。”

方未艾點點頭,擱下藥箱,小心揭開高邈肩上被血液浸透的紗布,看清傷口的腐爛情形時,他瞳孔一縮,險些跌坐到地上。

衛聽瀾看著他這般情態,直覺不好:“方先生?”

“這竟是……”方未艾心神震顫,“這毒、這是‘當孤’!”

高邈的傷口已開始潰爛,稍稍一動便血流不止。方未艾無暇解釋,飛速寫了幾張方劑交給於思訓,囑咐他帶人去煎藥。營地裡眾人奔忙起來,未受傷的將士都被派去鑿冰、煮熱水,方未艾施了針,開始著手取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遞出,潑在雪地裡看著觸目驚心。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一聲血肉與箭矢分離的輕響,方未艾滿頭是汗地喘了口氣,手指片刻不停,飛快地包紮止血。

“此毒會讓傷口難愈,逐步潰爛。”方未艾總算能分心說一兩句話,向兩人解釋道,“我已為將軍割去了腐肉,這幾日須得時常用雄黃衝洗傷口,外敷蘭子散,佐以抑製毒性的湯藥。將軍近日不可騎馬動刀,等到了澧京,還需靜養再看。”

衛聽瀾一一應了,扶著高邈側身躺下,又問:“方先生,這毒要多久能解?”

方未艾坐在地上拭著汗,聞言動作一頓,搖了搖頭:“解不了。當孤……無藥可解。”

衛聽瀾腦中空了一瞬,急道:“怎會無藥可解?先生,高邈他……”

“在下醫術淺薄,隻能保將軍性命無虞,解毒卻無能為力。”方未艾眼中滿是疲色,“此毒頭幾日最為凶險,但隻要救治及時,不強行動用武力,便不會致死。隻是往後餘生,都要以針灸壓製毒性,每逢雨雪天氣需得格外留心,不可受寒受凍。否則,會有徹骨之痛。”

衛聽瀾攥緊了拳頭,徹骨之痛……

“阿瀾,彆喪著張臉。”高邈唇色發白,輕拽了他一把,又衝方未艾點了點頭,“謝過方先生了,您已竭力相助,莫要苛責自己。救命之恩,高某沒齒難忘。”

方未艾忙道:“愧不敢當。方才來不及細說,除了‘當孤’,將軍所中的這支箭,也有些蹊蹺。”

“感覺到了。”高邈苦中作樂地一笑,“軍醫也說貿然取箭恐有性命之憂,不敢輕舉妄動。先生可是看出了什麼?”

方未艾將那枚箭矢用乾淨的布包著遞到兩人跟前,慎而又慎道:“我對軍械一知半解,不敢妄議。兩位是軍中人,見多識廣,不知可曾在哪兒見過這樣古怪的箭鏃?”

衛聽瀾細看一眼,隻見那箭頭前端鋒利,後端擰成奇異的彎鉤狀,一旦紮進血肉中,若是強行拔箭,恐怕得生生鉸下一塊肉。

他的麵色頓時冷凝——前世高邈為了背著自己突圍,便是硬生生將箭直接拔了出來!

拔箭導致傷口擴大,又有毒藥腐蝕,高邈還背著自己一路奔逃,難怪連兩日都沒能撐住。

前世護送他來京的將士死傷過半,衛聽瀾自己挨了一鞭險些送命,自顧不暇。混亂中,不止這毒箭不知所蹤,高邈的屍體最後也未能找到。

皇帝不肯深查,隻道是無名匪寇作亂,聲勢浩大地剿了幾個小賊窩便匆匆了結了此案。因此衛聽瀾雖多活了一世,眼下還是頭一回聽說“當孤”這種毒,也是第一次看清這支要了高邈命的箭。

高邈兀自皺眉:“這箭頭做得花裡胡哨,一支不知得耗費多少功夫,軍中供不起這樣的東西。且做成這樣平白增添重量,射程也受限,隻適合近距離暗殺使用。若隻是為了殺人,尋常箭矢抹上毒藥不比這強?鑄這箭的人……要麼錢太多,要麼閒得慌。”

方未艾聞言,神色有些黯然:“如此說來,連將軍也看不出它的來曆啊。”

衛聽瀾看著他的樣子,心中隱有猜測:“莫非先生曾見過此箭?”

方未艾長歎了口氣:“沒錯。”

他將一旁的藥箱拖到近前,當著兩人的麵扣下幾個機關。機關扣到底後,箱子側麵應聲彈出一個暗格,露出一枚白布卷著的細長物什。

“不瞞二位。”方未艾輕輕將布掀開,“在下有位故人,十五年前遭人暗算,身中‘當孤’之毒,與將軍今日的情形如出一轍。這些年來我四處雲遊行醫,暗中查找當年之事的線索卻一無所獲。沒成想,會在這裡見到。”

白布展開,裹在其中的漆黑箭矢一覽無餘。

兩枚箭矢被擺在一起,長短、形製、材料幾乎分毫不差。

衛聽瀾與高邈對視一眼,皆有些驚詫。

高邈小心翼翼地問:“方先生,您那位故人是……”

方未艾默然半晌,忽而垂頭嗤了一聲,似笑又似哭。

“兩位大約聽說過。”他低聲說,“七年前,戰死湍城的那位定遠伯。”

枯枝在炭火中發出啪的一聲燒裂的微響。

帳外雪落無聲,帳內驟然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