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臉上燒得慌,陡然換了話題:“你未婚妻是個什麼樣的人?”
元衍:“……是個很讓人心疼的人。”
很讓人心疼。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嗯?”
元衍扶住玉衡的指尖顫動,指腹便是一縷長發。
玉衡仍是道:“很心疼是什麼意思?憐惜嗎?”
元衍被問住了,他邊走邊想憐惜麼?珩生讓他憐惜麼?
眼前又閃現出那日珩生清瘦的模樣。
當時他在想什麼呢?
——他過得好辛苦。
這是憐惜嗎?
應當是的。
那虎口處一掠而過的粗糙質感呢?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少爺,如今落魄又可憐,睡在他身邊,翻個身都要疼半天。
怎麼睡都難受。
然後夢囈的時候都在悔恨自己是不是月盈則虧,悔恨自己的意氣風發。
這是憐惜麼?
他不知道。
但是他停下腳步,認真對玉衡說:“等修養好了,你要同我一起流浪江湖與否儘數在你,但我不會再說些東西帶多了的掃興話,你樂意帶就帶……”
“帶多帶少,都不是造成今日的原因。”
“罪魁禍首我們都知道,是殷笑山。”
“不是你。”
元衍看不見的。玉衡就任由眼淚往下淌,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簡直就像是老天的戲弄。
五天之前他要聽到這些定然歡喜得不得了。
可如今他已不複以前的心境。
他笑著道:“你這樣說,我很高興。”
兩人停停走走,走了三日才碰見了砍柴的人家。柴夫聽了二人的話,好一陣咋舌:“你們還能活著真是命大,先隨我至家中,村裡有個半吊子郎中,且看一看。”
二人自是再同意不過。
玉衡不適已有時日,硬是等到到了柴夫家中才顯露了些。他洗漱後半躺在床榻上,裡頭趴著的是元衍,背上傷痕因潦草處理,又加上連日奔波,有些惡化,如今清理上藥,都不能看了。
隻能趴著修養。
玉衡取出被元衍捏得不成樣子的一節金粒子。等柴夫家的婦人來了,再遞給她。
那婦人不敢要。
玉衡道:“我倆在此要呆些時日,你收下吧,算是醫藥住宿……”
那婦人才收了:“熱水和藥放在這兒了,你……”
她目光在玉衡臉上掠過,結結巴巴地道:“我再去拿藥來。”
玉衡懨懨地偏頭,見元衍已睡了,才道:“多謝,隻是這事不要再提。”
婦人連聲應是。
不多時銅鏡也送來了。玉衡起身坐在桌邊,猶豫了會兒,才拿起鏡子,銅鏡裡,縱使疲倦了些,仍然是一張美人麵。
他垂眸看了許久,將遮住臉頰的碎發捋著至耳後,一道猙獰醜陋的傷口從右臉眼瞼下劃至下頷骨處。
半麵美人,半麵修羅。
令他看著都覺得厭煩。
這種樣子,簡直就與之前天壤之彆。
就連眼睛也暗下去,好像角落裡的蟲子。
這個樣子連他自己也忍受不了,更何談……
銅鏡被叩在桌上,他拿起毛巾清理臉上的創口,窗外婦人似乎再跟丈夫閒聊,言語之中頗為可惜。
“那麼一張臉……毀啦……”
玉衡目光沉沉,看著眼前的藥瓶,一邊上藥一邊想,的確是毀了,美麗廢物,連美麗都沒有了。
他又怎麼回應元衍的共赴江湖呢。
難道要他帶著這樣一張臉,陪他去找他的未婚妻,等找到了就祝福他們,默然退場嗎?
他做不到。
這誰能做到?
元衍有武功底子在身,恢複速度也令柴夫驚歎,過了十幾日,眼前竟能見些朦朧光亮。
外頭已是冬日,一片白雪皚皚。柴夫除了偶爾出門去看看布下的陷阱外,就是在家裡。
“他們說這是貓冬。”
這對夫妻也是淳樸,大概是因為那顆金粒子,不時便往他們房中送些山珍吃食。
倒也彆有一番滋味。
元衍坐在榻上,窗戶開了一點點,有寒風進來,添了些清新空氣。
他問玉衡:“怎麼不挽發,蓋著臉頰,都瞧不見你。”
玉衡停頓了一下,打趣道:“就算挽,不還是看不清。”
元衍笑了笑:“算起來,至少還得再呆上一個月。”
窗外寒風呼嘯,大雪紛飛,玉衡餘光撇到一粒小黑點,隨口道:“怎麼?同我呆膩了?”
說這話時,兩人被下腳碰著腳。
元衍睡意上頭,本是半靠著,身子都往下滑。玉衡見此笑了笑,等他躺好了,才把被子掩好。
窗外已有人聲。
熟悉的聲音道:“不知二位可見過兩個男子,都是很俊美,大概這麼高……”
“你們彆誤會,我是他們的朋友柳芊芊,前些日子他們登高失足,我找了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