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一個褶兒沒有的西褲隨他半跪下來,核心很穩,就這麼因勢利導托起了我的一條腿,望著之前在袋子裡,過程中在我腿上,此時又蹭到他領帶的活絡油,他則隻是漫不經意地撇了下頭,說出的話也是一樣漫不經心:“彆一勁兒吃,喝口蜂蜜水。”
我滿口答應,瞧著他撇頭朝向的那副保溫杯,卻按兵不動,他了然地抬眼:“是新的。”垂下眼睫又低低補充,“涮過了。”
的確是對潔癖之人的一道赦令,剛拿起杯子放到嘴邊,耳邊又揚起那把恨不能捂住他嘴讓他少說兩句的悅耳嗓音:“沒事少喝點兒酒,多給手機充電,不要動不動就找不著人。”
我在喝與不喝之中掙紮了一下,把杯子托在手上,是好奇心取勝:“我什麼時候沒給手機充電了?什麼時候沒讓你們找得著人了?”在他蘊了半絲笑的眼中一心找答案,“昨天?”然後自顧自否認,“怎麼會呢,昨天我手機沒電嗎?當時讓你們找不著人,難道不是因為……安全通道裡信號真的很不好嗎?”
他將我原先那條腿複位,握起另一條放在他腿上承接著上藥的動作一頓,失笑道:“你是真醉了。”
我十分義憤:“你醉了我都不會醉的,肯定就是……”對上他看過來的眼睛,氣焰倒戈了一半,“肯定就是退一萬步,說是我喝多了糊塗,把沒電的手機當有電,那……也不能否認安全通道的信號就是不好,不然我剛才給你怎麼打不通呢?”
他手工不停,在察覺到我痛的那一處多做揉捏,聲音極輕也極溫存:“打不通,不是因為你在緊急通道裡,是因為我在電梯裡。”
電梯裡收不到電話,拿到藥再過去開通道門,於是晚了一點。
我看著麵前這個人。
他有乖覺的發頂,很寬的直肩,半跪姿態也挺的背。眾曲不容,靜水流深,不管你聽不聽得懂他的弦外之音。
撫上他剃得乾淨漂亮的後發尾,他頭發長得很快,手感摸上去令人上癮:“你昨晚究竟為什麼會去的?是擔心我出什麼事,好有理由留不下來嗎?”
聞言他深呼吸,卻笑了一下:“你走是我最不怕的。”接著幫我把鞋帶都係牢,熨帖地站起身,捋一捋領帶再戴上工牌。
這就是徐迎峰。不撒謊,做事利落,討厭麻煩,太利落太直白之後會於心不忍,所以對待麻煩往往是不決絕的冷漠。
無奈久處樊籠裡,麻煩的棱角漸漸就會被磨沒,好漢不吃眼前虧什麼的也都可以都使得很自然,聽到徐迎峰提點“彆走樓梯下去,會前功儘棄”,端的五分珍惜他勞動成果五分勉為其難地讓他送我去市場部就全是在不難裡頭裝艱難,看到徐迎峰停住摁鍵的手指來和我確認,還頗為出色地感到一點不耐煩:“就是市場部,它和人事部隔一層,我爬過去就行。反正市場部的老百姓人均……很多被裁員,就算看到萬惡的資本主義徐總您和我一起,也隻能到外麵亂說了,公司裡的唾沫淹不著我,但要是被新部門的新同事們看到……”在他願聞其詳的眼神中想出一個轍,“徐總你就原地跳槽好了。”
腦袋靠著他的肩,導致視野裡的他也跟著是橫過去的,橫屏的徐迎峰在這直梯頓蕩中伸出手虛攬過我,逗小孩兒似的轉移注意力詢問:“為什麼?”
電梯行將降至十一層的時候,我從他勉強可以稱作半抱的懷中脫身,劃出清白的界限,因門開的當口舉目望不到一個人,未徹底探出直梯間的腦袋又縮回去找他眼睛,“因為,為了我能耳根清淨,你得先去一個沒有是非唾沫星的新公司站穩腳跟,然後威風凜凜接應我,會比較好說服我留下給你打工呀!”
我說假的,須知我畢業他就有可能結婚,和不畢業就沒可能結婚,已成為兩對恒定的前推後命題,因此學海無涯我寧可永不回頭,也不要親手締就他結婚的機會。可能老天比較懂我,小懲大戒地安排隔壁電梯那麼一叮,再然後走出一群人。一群以任平生為首,大約興許保不齊就是這個點加班來談優化工作的HRBP們……
雖然徐迎峰一貫是不決絕的冷漠,卻反正我要什麼都予取予求,以為縱容約等於愧疚。為避免他信以為真去跳槽的這種可能,我不假思索反手按上了關門鍵,卻……無可救藥地忘記選樓層,直直和新部門的新同事們來了個再度重相逢。
等待死寂宣判死緩的那一刻,任平生朝徐迎峰點去的頭跟向我招來的手連貫得分不出哪一個在前哪一個在後,卻又得當得絕對分得出哪一個是衝我哪一個是衝徐迎峰。跟徐迎峰那種偶爾會給人造成一點春山含笑的錯覺不同,任平生的眼尾偏下垂,沒什麼多餘表情的時候看上去避不可免地會有些冷情,講出話來卻是與之相反的如沐春風:“聲聲,”故意打低的音段,不妨飄入有心人耳中,“讓你去找的資料找到了嗎?”
我順坡而下:“組長……沒有找到。”
他笑起來,頰邊有淺淺酒窩印,說明笑得不深:“是放得不太好找,你先過來一起,等下我自己回去找找。”
可他哪裡叫我去找過什麼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