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叫囂,“殺了那群畜生!”接著便又有唱和。
淩霄不搭話,隻伏著杜衡的屍體,全沒了往日的驕傲與颯爽,隻委屈地像個孩子。
師婆不好多說什麼,叫人趕緊把杜衡抬回去,沒有暴屍荒野的道理。
那淩霄不肯旁人靠近,抱起杜衡,踉蹌著往家走去。
有歌曰,“雨如簾兮水如幕,簾幕無重數。雨成簾兮水成幕,阻斷回家路。妾如玉兮盼雨歇,雨歇君歸處。雨停歇兮千條路,君子歸何處……”
淩霄聲音淒厲悄愴,聲聲入耳,聲聲碎人心。
雨嘩嘩地往下澆,漸漸飄渺成濃霧一樣,再看不清周遭。
這季節的雨水是冰涼的,這下澆得人連皮帶血,全冷透了。
杜衡的墓穴就選在新種的那塊淩霄花地裡,葬禮全程淩霄都很配合,待到入土時便不肯了。說什麼都要把杜衡帶走。
“落葉歸根,靈魂入土才會安生。”師婆勸著。
“杜衡隻有跟淩霄在一起才安生。”淩霄抬頭,有怨恨師婆的意思。
“不能再逆天行事了,讓杜衡好好過下一世。”師婆似乞求,眉頭微微皺著,言語緩和。
哪怕師婆不講,淩霄也自知,杜衡的死,穗禾的傷都跟自己有關。
這群雙頭狼本就是自己看守的,竟為了貪圖享受玩忽職守。
她自然怨師婆大意,但更恨的是自己的疏忽。
她恨道,“縱然我是神,淩駕於萬物之上,但我依舊沒有取它們性命的權利,所以我悲傷至此。”
“一切等上蒼的旨意。”師婆作揖,示意幫忙的趕緊下葬封土。
“一切皆是上蒼的旨意。”淩霄再重複一遍,言語悲愴,也自知回天乏力,神態失望落寞至極。
葬禮第二天,師婆帶一眾人到穗禾出事的地方燒紙錢,以感謝上天庇佑。不料找到那棵槐樹時,眾人都嚇了一跳。
太平坊的光棍李老漢死挺挺地躺著,死法竟跟杜衡一模一樣。
“看樣子死了有些日子了。”
“造得什麼孽!”
“是呢,真可憐。”
“這群狼是中邪!”諸如此類的議論在口耳間傳遞。
師婆皺著眉頭,從李老漢眼角處撿出穗禾的戒指。
這才叫人把李老漢抬回去。
對於穗禾,關於李老漢的事師婆隻字未提,關於她對扶桑的疑問,師婆也表示不知。漸漸她也就忘了。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太平坊又恢複以往的安寧。隻這太平坊的人這也就不敢深夜外出,天剛抹黑,家家閉門關燈,早早睡下。
師婆邀約棲箬的母親素女前來,以吐露疑惑,商議計策,“穗禾與杜衡、李老漢的傷口,確實不應該隻是雙頭狼群所為,這杜衡跟李老漢死相相同……”
“若真是這樣,杜衡與李老漢兩人遇害的地方相差甚遠,倒是那畜生行蹤不定,又擅長隱匿,不太好辦。”素女抽一口旱煙,吐出好大一圈霧氣,繼續道,“除去狼群,也無其它猛獸跡象。”
“隻卦象顯示是靈獸,又道不破是何方神聖。”
“若是狼,卦象應無從顯示才對呀。”兩人躊躇不解。
師婆與素女商量到半夜,這又繞開話題,感慨淩霄與杜衡的命運。
“法則有千萬隻眼睛,你違逆它,它便戲弄你。”師婆瞧著窗外,星河燦爛,燈搖影靜。
素女也不抽煙,打個哈欠回應,“穗禾跟棲箬本分就好,這次也是給她倆一個教訓。”
“隻怕是要親身經曆一番才知其中厲害。”
“這倆孩子沒這心性。”素女笑師婆多慮,又感慨愁苦一陣,這才把對策給商量齊了。師婆也不叫素女去客房,索性跟自己一張床睡下了。
不知何時起了雨,簾外潺潺,春意闌珊,院子裡的積水被燈火硬得明燦燦,晃得夜飄搖迷離。把那孤影到天明的人晃得愈發清醒,人這一傷心,就跟黑夜交了心。
師婆從各家征集幾個膽大一些的,到夜間時分手執火把繞各城區的林子都走一遍,一是想把雙頭狼群驅逐回沼澤地,做出入圈的假象,二也是尋一尋那畜生的蹤跡,印證猜想。
三天時間,每及夜幕低垂,火把便密集如星鬥,在林子裡攢動。
不過荒廢的三天的勞力,卻絲毫察覺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素女便起疑,這猛獸是否是藏身於水底?師婆這才請淩霄前來,把卦象對淩霄分析一二。淩霄也覺得納悶,《萬物集》記錄在冊的生靈中查無此物,且自己巡視天民國,並無發現有紅毛人麵,又生牛角的。
“這才足以見這畜生的厲害!”師婆目光堅定,言辭懇切,像是算準了,再無例外。
“所以殺死杜衡的不是雙頭狼,而另有凶手仍在逍遙!”淩霄目露凶光,臉頰的肌肉微微抖動兩下。
瞧見師婆點頭,她本有疑問,這才恍然大悟道,“師婆驅狼為的是欲擒故縱?”
“那畜生可狡猾的很,這天民國看似已風平浪靜,實則暗藏殺機。”師婆眉頭皺著,有些不安。
“師婆有話不妨直說。”那淩霄猜出師婆大半的意思,回答地倒也爽快。
“我猜測,那畜生可能隱匿在弱水河底。沿途作案。”
淩霄聽來,又暗自斟酌片刻,仔細分析覺這推斷不無道理,從太平坊的槐樹林,到天樞橋,莫不是沿著弱水從北往南去的。“第一處是太平坊的林子,第二處是天樞橋的蘆葦蕩,長樂坊跟弱水隔著沼澤地,無人問津,所以下一處可能是永寧坊的林子!”淩霄脫口而出,又有些遲疑。
“也可能是任何地方。”兩人目光對視,表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