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花清洛正在臥房裡與師婆說話,半夏便進來傳話,悄悄講著,“永寧坊的姨姥姥近日就帶著女兒過來。剛剛傳了信兒來,問鳳凰台可有落腳的地方,若是無方便之處,附近是否有合適的客棧下榻。”
原來這永寧坊的姨姥姥正是外祖母的長姐穗安。這穗安年輕時自也是生得漂亮,隻是年少懵懂,一心貪慕情、欲二字,且極其看不起其母親所事的師婆之職。
由此無心修身、無心養性,隻顧著與鄰家男子談天說地,飲酒賦詩去了。
再因其妹穗禾資質頗高,且又有淩霄傳授天法一二,這便將師婆之位白白讓了出去。
即到了出閣的年紀,這才又惦念起師婆之位來。講這鳳凰台的規矩,嫡長者唯尊,嫡長者可繼承師婆之位。
可那穗禾早已是執掌了鳳頭如意,又進了東廂的正殿正式封了師婆之位,故無從順其心意。穗安這才一氣之下,跟著當時富甲一方的濟生堂的次子,走鏢闖蕩去了。
其間或也有來信,所言無非是怨恨之言、抱怨之意,從不談及舊情,亦無認錯悔改之心。
及至老師婆去世,穗安都再沒回來過。
外祖母自念著自家的姐姐,隻是這姐姐心性頗高,穗禾又是風風火火的脾氣,所以此去50餘年,兩人幾近斷了聯係。
“既是自家的親戚,住客棧也就見外了。後院的廂房還有些閒置的,這幾天就趕忙讓人收拾出來。再去麻煩籮依多準備些葷菜小吃,一應供應客房的小廚房。”聽師婆這樣講,半夏似乎是有顧慮。猶豫踟躕,遲遲不肯下去。
花清洛這才道,“雖然說是自家的親戚,但是當初她也自願選得旁門左道,當初又沒人逼她。況且是她自己要斷了關係,現在也犯不著為她們做這些破戒的事情,平白毀了福報。”
師婆急忙止了花清洛的渾說,這才又道,“再如何,也是母親的親姐姐。退一步講,當初也是咱鳳凰台裡的嫡長女,回到這長樂坊來,地位還是有些的,怎麼著也得給些麵子。再者說,這也過了些許年,各自都有了家,如此讓後生望著,也可不計前嫌,做出個乾戈化玉帛的榜樣。她既有心來,我們係最大的禮數招待著,如此她有心,我有意,雙方豈不都好。”
半夏聽了,也覺得此話在理,這才匆匆退下去和籮依商量著做事去了。
花清洛從師婆的房裡出來,經過樓梯拐角時瞧見趙斯年的房裡仍舊亮著燈。她遲疑片刻,這便去敲響了趙斯年的門。
“誰。”裡麵傳出了問話的聲音。
“是我。”花清洛又敲了兩下門,這才回應道。屋子裡就此不再答話,花清洛等了一陣,這才見趙斯年開了門。
“磨磨蹭蹭的,在裡麵乾什麼呢!”
白話並不回應,他隻問道,“這麼晚了還有事?”
“無事老娘也懶得來撞你這塊冰石頭。”花清洛說著,這才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一盒跌打藥膏來遞給趙斯年。
“你給我這做什麼?”趙斯年冷著一張臉,沒好氣道。
“彆裝了,我可全都看見了。從那麼高的房梁上掉下來,沒摔死你算你命大!”花清洛白他一眼道。
趙斯年遲疑一陣,竟不知如何回複。花清洛也不繼續給他難堪,再叮囑一句,“彆忘了塗藥,我自不會與旁人說去。”這便匆匆地走了出去,“哐當”一聲給趙斯年帶上了門,又把他給驚了一跳。
趙斯年怔怔地看著被關死的門,目光稍顯呆滯。
花清洛發現這事,並沒叫他有多大驚訝,倒是多虧她記掛。
隻心底疑惑,方才在杜季家中,這飛簷走壁的一項本事來得實在是蹊蹺,“徒手上牆、徒手攀岩、又徒手走壁,憑誰都沒聽過有這本事。
外祖母未卜先知,母親推演天算,甚至是外高祖母也隻是精通一兩個小小玄術,會個瞬移罷了。而他現下這飛簷走壁當真是來得不合常理。”
趙斯年抬起右手來仔細地端量,正看隻是簡單的三條掌紋,其餘並不多紋路。反看隻是修長白皙、如削蔥根的五指,其餘再無什麼奇特之處,當真瞧不出有攀附牆壁之能。
細細琢磨,趙斯年忽地站起,急急往牆邊衝去,誰知未曾攀上房簷便掉了下來。
這讓趙斯年心底更詫異了,方才這本領的的確確是存在的,花清洛也是瞧見的,可眼下竟恍如做夢般,絲毫得不到法門。
他再試一遍,仍舊兩三下便摔了下來。
趙斯年呆坐在地上,疑惑著。
夜風吹進月光,也吹進來些許的涼意,花架上的綠蘿顫兩下葉子,趙斯年額前的頭發跟著微微騷動,或是要繞個彎,或是要打一個解不開的結。
樓下的小廝們已經掌好了燈,聚集在天階上小聲地議論著白日裡的逸聞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