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穗安一家的到訪,鳳凰台各自都忙著應付。
師婆已全然無那問天破命的能力,李星禾一心想著找到耳鼠來給趙斯年治療腿傷,花清洛又煩那天曦煩得正緊著,由此“類”的事情大家也無暇提及。
於那成衣局中,除壽終正寢的到此來換衣渡魂,其餘再無雜事,長樂坊一片安靜祥和,大有海晏河清之相。
夏季在轉涼與愜意之中暗自深入。
許久未曾下雨,李星禾便總會忙中抽閒悄悄溜去那林子中去給樹神澆水。
如若能在樹乾、樹枝之間發現零星半點的綠,他便欣喜若狂地縱身上樹,可每每都會發現那隻是旁邊的落葉而已時。就此欣喜若狂與失落挫敗這兩種情緒夜夜交替,槐樹枝丫重疊交錯,蟬與蟋蟀的叫聲彼此應答,星與月轉移交錯,個個都是重疊、個個都是陪伴,個個都在旋轉,旋轉交錯出剛柔並濟的哀愁。
偏是油嘴無心人,最是笨拙難藏情。
且說那天曦自打見了李星禾一眼,便日日隨著趙斯年去成衣局。
花清洛雖然不知她來意,但仍舊攔門不讓進。
天曦從永寧坊這繁華開放之地而來,又隨母親在生意場上跌打慣了,自然不是臉薄心小之人,於是她便隻笑一笑方道,“我不打擾你們,隻隨便看看。”
花清洛白她一眼,嘲諷道,“怕得倒不是你打擾,隻是這一身......”花清洛眯眼掃視天曦繼續講道,“怕是鋪子裡會丟衣服。”
“姐姐真會玩笑。”那天曦聽罷不但沒有一絲絲的慍色,反繼續笑道,“我欣賞不來這款的衣服,所以姐姐定是多慮。”
李星禾正在堂內蹭茶喝,聽這話竟也忍不住笑了,瞥向這一邊道,“花清洛那是罵你是個死人呢。”花清洛聽後直笑著對李星禾豎起大拇指。
花鈿看不慣兩人責難無辜的天曦,方去推一把李星禾責備道,“可沒有這樣待客的道理。”這才提著裙擺下月台,陪著笑臉道,“他們往日裡就愛耍嘴皮子,都與你玩笑呢,妹妹初來乍到聽不慣,可不敢難過了。”
那天曦瞧見眼前這鳧綠長裙襲身的女子,又看一眼她髻上的崖柏簪子,正是穗安與她講過的燭陰簪,燭陰,燭龍也,生於西北海之外,章尾山之巔,睜眼天明,閉目黑夜,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
如此那天曦即判定眼前此人定是走線成衣局的掌櫃無疑,這便忙換著笑臉迎上去,握緊那花鈿的手道,“我在家時就常聽外祖母說呢,正是花清洛姐姐愛玩笑。”
話畢這便揚著笑對正堂裡講道,“李星禾哥哥,我是天曦,趙斯年的親妹妹。”說話間便又拉起花鈿的手朝月台上走去。
“你撒開她!”花清洛見此景急忙上去就打掉了天曦的手,白她一眼便罵道,“要說玩笑,老娘也隻是與人開玩笑,你若是再沒皮沒臉的硬闖,在老娘眼裡你就是死人一個了。”
“彆這樣。”花鈿笑道,催花清洛上了月台,這才過來安慰天曦,“不是不歡迎妹妹,隻是這鋪子雖小,規矩卻大著呢,若沒拜師跪禮,又沒那巫族血脈是輕易進不得的。妹妹常年在外,恐血脈緣分單薄一些,又因妹妹來得時日短些,師婆來不及加禮,正堂的鐘馗圖怕是會傷著妹妹。”
天曦瞧那正堂裡瞧去,隻見那鐘馗捉鬼圖掛得奇怪,天曦遠視半天,心裡隻生出一個“醜”字來。雖心裡不服,那天曦卻仍擠眉笑道,“既然如此,也就不好再打擾,我這就回了。”話畢便轉身,倒也瀟灑,頭上的絨花在陽光裡微微翹著,藏著些許俏皮與活潑。
花鈿提著裙擺,才上月台這便對著正堂裡笑語盈盈道,“既然都是有些親戚情分的,也不好做絕。”
花清洛白她一眼道,“矯情做作,看著手癢嘴麻。”
正說這話呢,誰料這天曦竟闖了進來。果真照那花鈿所言,堂前的鐘馗捉鬼圖裡竟飛出一把利劍,正朝著天曦飛刺過來。
眾人皆屏息凝神,怔在原地並不知如何是好。
花清洛拍案而起,縱身便飛過了櫃台,一腳將那天曦踹到西廂門口去了。
那劍便從花清洛大臂邊倏忽而過,血當即便滲了出來。
“花清洛!”李星禾急吼一聲,大步邁了過去扶住她,花鈿神色慌張,急哭腔道,“真是糟糕,出了好多血!”
趙斯年聞聲出來,正瞧見天曦踉蹌地爬起來,委屈道,“我真不知道事情會這樣,我以為花鈿姐姐是嚇唬我玩的。”
“你幾歲了!妹妹姐姐的叫著不覺得惡心?”花清洛嗬斥道。
“對不起!”天曦紅著眼眶,模樣著實可憐。
花清洛捂著傷口,掙開李星禾,又白一眼花鈿道,“我沒事。”轉身皺眉對著天曦講道,“求求你,回你們永寧坊,長樂坊太小容不下你。”
天曦再說一句對不起,又哭腔對花鈿告饒,乞求原諒。那花鈿也不再講什麼安慰的話,隻道,“禍已經闖下了,再多道歉也隻是自求心安罷了。你倒不如回鳳凰台去,也好叫花清洛靜心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