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能忘了,他這個大哥可是由父親一手帶大的,他們兄弟姊妹五個,隻有大哥是從落地那日起,由父親親自撫養教導,連母親要見大哥,也得事前往前院報備。
大哥從小接受的就是宗族繼承人的培養,雖然整日不怎麼開口,可心裡應該是門清的。
他從自己佯裝提及能與二叔周旋時起,應該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卻不開口不發怒的同意配合自己。
崔仲浩捏緊了拳頭,眼眶泛紅。
明明他才是三兄弟當中最會讀書的,也隻有他考中了秀才,身負功名,他怎麼就不能在大哥聲名有汙時,出頭占了那個位置?
父親常說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有在照做啊!
最小的幼子今年十六,為了讓母親心安,才提前成了親,在兩個哥哥和父親麵前一向沒什麼發言權,有什麼想法都沒機會說,想來也是憋的不行,此時見屋中陷入冷寂,便自以為就是論事道,“那二哥更應該站在大哥這邊,幫他跟二叔爭論了,父親隻是昏迷,又不是真……真那個了,扣個不孝的帽子,以後在族裡怎麼生存?就是以後我們兄弟分家,大哥也會因為這個名聲受連累少分或不給分,二叔根本就是想借機將大哥逐出族……”
他的話音豁然被扭過臉來,盯著他的崔仲浩的眼神打斷,可他自小受母親疼寵,並不很怕這個二哥,因此,仍堅持著小聲把話說完了,“二哥應該是極力維護住大哥的名聲,用與二叔的情分為大哥爭取時間,隻要等著父親醒來就好,而不是急慌慌的和彆人一起給大哥定罪,逼大哥交權。”
他的心裡,父親一直很強,因此,在崔閭昏迷的這段時日裡,就屬他過的最輕鬆自在,最沒有心理壓力。
他就不相信外麵亂傳的流言,不相信他一向強悍的老子會死。
崔閭眼神凝望向這個幼子,沒發現自己的神情陡然溫和了下來,用與不同往日的聲調叫他,“季康最近可弄什麼新花式木技了?會飛的木鳥可做得了?”
崔季康眨眼、搖頭,聲帶沮喪,“飛不起來,木鳥太重了,不能像紙鳶一樣上天,唉,可能是兒子太笨了吧!”
崔閭點頭又搖頭,道,“改日等為父替你尋個師傅來,單靠你自己摸索,可弄成什麼名堂?還得有師傅教才行,沒事,慢慢做。”
來了,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
眾人驚訝瞪眼,跟之前聽見崔閭在前堂當眾承認自己有錯時一樣,均露出震驚困惑的表情,甚至帶了點不置信。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崔季康少年心性,臉上藏不住事,嘴上直接問了出來,“父親,您……這是……”怎麼了?
改變這麼大,可怪嚇人的,他都不敢為父親支持他興趣愛好的態度高興,總感覺不真實。
崔閭身子一晃,腦中暈弦了一瞬,眼前好像仍有從幼子身上淌出來的,源源不斷的鮮血,而他的手中抱著為救他趕工製作的弩弓,弓弦抽絲,弩身崩裂,箭矢有一半都射進了他的身體,卻仍不肯放棄的擋在囚車前,以死相護。
那一年,他剛當上父親,尚來不及體會當爹的喜悅,就麵臨了抄家入獄的禍事,妻兒均未能挺過牢獄之災,慘死在了大獄之中。
“唔~哼!”崔閭一甩手便打翻了幾邊的香爐,臉色發青帶狠,眼神凶戾,咬牙低喃,“誰也彆想按所謂的劇情線弄死我家小,叫我查出是誰,我定斬斃刀下,鬼神不饒。”
那個夢裡到最後也沒說清楚,那些人強征他家田畝要乾什麼,隻知道好好的田地最後被挖的全是深坑深穴。
可他家地傳代百年,深耕數十代,裡麵真有什麼寶物,早就該被挖出來了才對,犯不著留著等彆人來挖掘發現,所以,他家那廣袤的田地裡,到底有什麼能令人覬覦的東西?
“父親,父親饒命,父親恕罪,兒子絕沒有聯合二叔謀害大哥的想法,兒子絕不敢做謀害手足之事,父親……”
崔閭突變的神情,叫精神緊繃的崔仲浩再也維持不住表麵平靜,膝行上前連連叩頭,變相承認了他有算計老大的心。
“你……就你這點承受力,還敢與虎謀皮?叫你二叔賣了還不自知,蠢貨,全讀的一肚子死書,連老五都看出了形勢,偏你自以為能瞞天過海,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蠢種?”
崔閭指著他,對崔誠交待,“明天去縣衙消了他的功名,以忤逆罪報案。”
他不知道禍是怎麼砸頭上的,卻知道改變家族走向的導火索之一,便是自此子考取舉人,去府學讀書後。
那就從斷了此子功名開始,改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