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楊謙南接到消息——應朝禹進局子了。
京城這場雨下個沒完,一點要停的意思都沒。他掛了電話麵色陰沉,問身邊人:“我車是不是在你這。”
“那小子又央你去撈?”
錢東霆樂不可支,抖了抖煙。他臉型偏長,黃皮厚唇,是港片裡的奸人麵相,吊著隻眼戲謔:“應朝禹就是他老子的一顆雷。他們那群瘤子,往上一查一個準。我看你不如省省力氣,讓他在裡頭安生幾天。”
有人走過來遞車鑰匙,楊謙南接過去,說:“走了。”
三裡屯派出所,靠近太古廣場。
這地界最不缺的就是酒吧。最有名的是Milanda&Co、清醒夢境,會員製,主打秀場表演和Theme Night。往下一排小酒吧迎街而敞,正對太古裡,從半空望,每棟建築都是一團七彩光霧。在這條街上開,低音炮的震動沉入胸肺。
溫凜就是在這出的事。
顧璃來紅場找人,不湊巧,程誠沒在。她在走廊跟幾個服務生起了爭執,那幾個穿製服的男人也不慣著她,歪著嘴說:“那我能怎麼辦,今兒不是誠哥的班,我還給你變個出來?”顧璃喝了點酒,不依不饒:“你打電話,喊他過來。”
“憑什麼啊——”
那人笑著想走,被顧璃死拽住。正當兩方都失去耐心的時候,應朝禹出現了。
他和一幫人正被領去包廂,突然頓住腳步,指給旁邊一男的看:“我X,那是不是上回贏我錢那女的?”
旁邊男的說不知道,應朝禹就自己過來看。
他精神有點不正常地亢奮,笑得更妖孽了,認出溫凜:“喲喲喲凜妹妹啊,一個人來玩?”
溫凜有點怕他這模樣,正斟酌著該怎麼回答,顧璃那吵完了。那服務生掙脫她的手走了,顧璃紅著眼,一抬一愣,收收眼淚看溫凜:“凜凜,這都是些誰啊?”
應朝禹笑看著她:“朋友?”
溫凜點點頭:“嗯。”
“那正好,一起玩兒啊。你們開房間沒有?……來來來,給她們並上。”應朝禹邊招呼著服務員,一邊一手攬一個,把她倆推進了包廂,一麵問,“這個妹妹怎麼稱呼啊?”
一樣的套路,顧璃嚇得不輕。她還處在懵的狀態,被弄進個煙霧繚繞的大包間,金色台麵上密密麻麻擺滿了酒瓶,一對男女在沙發上纏吻。要不是有溫凜在,她估計都報警了。
裡麵不知是誰,怪腔怪調地喊應朝禹:“又換倆啊?”
應朝禹給那人踹一腳,“去你娘。”隨手指一張空沙發,“凜妹妹你帶你朋友坐那兒……拿張酒水單,給她們點。”他招呼完畢,往人堆裡一躺,眼睛在房間裡篩人,“鐘惟呢,鐘惟又沒來啊?”
溫凜也是後來才知道,鐘惟就是那個駐唱歌手。
紅場的裝潢風格如其名,牆麵上拚滿不規則的幾何圖形,裝了LED燈,在黑暗的環境下散發著曖昧的紅光。這裡的DJ沒什麼名氣,生意不溫不火,八點以後有live,也沒什麼人仔細聽。溫凜覺得這屋裡有股劣質塑料味,聞得想吐,悄悄開一條門縫。外麵隱隱透進來音樂,歌手是個歐美嗓,其實唱得不錯。
顧璃還攥著她的手,問東問西:“凜凜,你哪兒認識的這幫人啊?”
溫凜蓋住顧璃纖瘦的手背,心不在焉:“你不是想出來玩玩麼。就在這吧,反正哪都一樣。”
正這時,有個金頭發的年輕男人過來說認識認識,調笑:“要不要給你倆叫幾個人過來?”
顧璃剛想問什麼人,溫凜淡笑著擺擺手,說:“不必了,謝謝你啊。”
金毛男一屁股坐在顧璃旁邊:“看你們倆挺麵生的,第一次來啊?”
顧璃很禮貌,點頭說:“嗯。”
“上學呢?”
“嗯。”
“哪個大學的?”
“就……”
顧璃一根直腸子,正要報出校名,被溫凜拉了一把,替她答:“挺遠的,不在這附近。”
正這時,鐘惟進來了。
門口漏進一束光,吸引了半個包廂的目光。
溫凜覺得她至少有一米七五,高腰緊身褲裡塞一件黑紗襯衫,是飄逸的闊袖。她一進來,直奔台麵,彎腰倒了杯金方。半邊菱形耳環墜下來,細碎零落的光襯她雪白皮膚,一頭卷發落幾絲到台麵上。
應朝禹幫她撈了把頭發,挑眉:“小姑奶奶,總算舍得來啦?”
鐘惟喝著酒潤嗓,挑唇看他一眼,像瞧個小孩子。
應朝禹雙手幫她束著頭發,狗腿似的嬉笑:“你也不能總不理我吧。該給的麵子,適當給一下。”
鐘惟也笑了一下。她連喝了兩杯,乾乾脆脆道:“說吧,想聽什麼。”
旁邊一人哎呦一聲,說:“唱什麼歌兒啊,剛都聽過了。”金毛男暫時放棄了顧璃,遠遠比去一個手勢,起哄:“是啊——”
紅色LED燈映著鐘惟的臉,她沒動,也沒說話,朝著一個無意義的方向,深呼吸了一口。
溫凜就這樣和她猝不及防地對上目光。
她不知道她看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