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她心想,這條裙子白買了。
楊謙南到底沒太過度,拉過她的手,安撫似的說:“先吃飯。有什麼話坐下來講。”
溫凜冷不丁地,突然站直。
楊謙南本來就隻搭著一隻手,猝不及防被她一撣,忽地垂了下來。小姑娘心裡到底是有怨氣,能堅持到現在才發作,心理素質算不錯的了。他於是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分笑,等她興師問罪,或者大發雷霆。
但她沒有。
她什麼也沒做,隻是隱忍地斂斂眸,說楊謙南你趁熱把飯吃了吧,我吃不下,先走了。
然後她就冷著臉,真的走了。
溫凜俯身一通收拾,昂貴的外套和包被暴躁地卷走。她回去才發現多卷了東西,包裡多了半盒煙和一個打火機,還有一本酒店的意見反饋簿。
楊謙南坐在一邊看她搗騰,最後門砰地一聲,被她甩上。
他望著她氣勢洶洶的背影,心裡冒出個莫名其妙的念頭——她收拾東西走人的那一刻,居然還蠻有正宮氣質的。
*
顧璃是在天台找到的溫凜。
她們新聞學院的樓造得很早,五六十年代壘起來的蘇聯式建築,又醜又破。灰撲撲一棟大家夥矗立在湖邊,向陽麵攀滿爬山虎,背陰處積滿綠黴斑,被近年來新建的經管樓、法律樓比得抬不起頭。
溫凜麵前擺著一盒煙。
顧璃拿起來新奇地觀摩:“你哪來的煙,楊謙南的嗎?”
溫凜點點頭。
顧璃毫無來安慰她的覺悟,抽了一根出來研究:“黃鶴樓雅韻,這不是老頭子抽的嗎?”
天色漸晚,天台上隻有一盞微弱的燈泡。
那根煙是白色的煙身,濾嘴紫底雲紋,錫箔在燈光下反著光。這種煙味道偏淡,楊謙南煙抽得猛,所以喜歡這一款。
溫凜拿過來掂在手心,扯著半邊嘴角說:“是啊,他很老頭子的。”
“糟老頭子。”她撇開臉,對著渾濁的夜色低聲自語。
她語氣有點咬牙切齒,可是心裡沒有恨,也沒有綿綿的愛。
隻是有點想哭,又有點想笑。
顧璃這一套真的有奇效。罵著罵著她會對他有點愧疚,漸漸地就不那麼厭惡他了。
顧璃扶著她的肩膀,輕輕搖一搖:“唉凜凜你彆難過了。我跟你說,難過都是沒有用的。他說跟人家隨便聊聊,就是隨便聊聊呀?正常男人會帶女人去酒店房間聊啊?他這樣的就是欠收拾,你越退讓他越過分。”
溫凜點點頭,覺得她每一句都說得很有道理,“嗯,那你說該怎麼辦呢?”
顧璃一手成掌一手握拳,兩手相擊,說:“分手!”
“……”
也不知冷場了多久。
溫凜抱著腿說:“然後哭著去找他和好嗎?”
“你有骨氣一點呀!就不要找他了,讓他去死呀。”
顧璃站著說話,腰板特彆直。
溫凜不置可否,起身夠到打火機,說:“璃璃你教我抽煙吧。”
“我不會啊。”
“程誠沒教過你?”
“他說這個不用學的,想抽的人都能無師自通。”
溫凜把白色的煙身橫在鼻子下嗅了嗅。
煙草都是這個味道嗎?可是她在他身上聞到的,總覺得不一樣。
然後顧璃就先她一步,極具行動力地點上了一根,表情就像高中時候做化學實驗,一門心思想炸試管的男同學。她勇敢地猛吸一口,然後嗆得一陣猛咳,捂著自己胸部,咳得五官都皺在一起,仿佛嚼了一大口黃連:“我靠……男人都是有病吧。”
溫凜看著她這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後顧璃倒夾著煙,垂死掙紮般遞給她:“不要想你家死老頭子了!你來試試看。”
溫凜衝她擺擺手,笑眼彎彎,沒接。
“夠不夠義氣啊……”
那天晚上風很冷,兩個女孩子都凍得手腳冰涼。
溫凜就這麼一直笑,一直笑,顧璃坑蒙拐騙強買強賣了好半晌,她才半推半就地,抽了一口,然後在夜風裡彎著腰,細細地連聲咳嗽。她連咳嗽都是克製的,注意著儀態,一下嗆著一下,像小貓打噴嚏。
顧璃得意道:“還可以吧?”
大寶貝跟她打打鬨鬨,溫凜嗆得眼淚在眶子裡打轉,手掌虛擋在身前,笑著護住自己喉嚨。
她的眸子是淡的,浮著一層疏淺笑意。
可是顧璃覺得,那晚她眼裡有許多曠遠的東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