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麵色微變,拿著筷子低頭不語。
九霄夾了一塊滑嫩的泡汁豆腐放在我麵前的盤子裡,道:“叔在王府怎麼吃飯,便在這宮裡怎麼吃飯,以後都這樣。”又對門口正在執筆寫錄的中書舍人,道:“你也下去!”
那人怔愕道:“什麼?”
天子眉尖蹙起,鳳眸添著幾分冷寒,似要發怒,我按住他的胳膊,道:“陛下,自古以來,天子一言一行都有人筆錄,你讓他退下,有違禮法。”
太後也賠著笑勸道:“是啊,這麼多年都這樣過來了,這會兒突然變動,恐惹眾臣議論。”
那中書舍人連連擦汗,戰戰兢兢道:“陛下息怒。”
九霄猛然站起身,對太後大怒咆哮道:“禮法!禮法!母後,你為了禮法逼叔自儘!如今朕費儘心機,千辛萬苦將他娶進宮來,是為了讓他受苦受罪,受這禮法塗炭嗎?”
轉頭對那中書舍人,道:“你們這些史官,天天盯著朕拉屎撒尿還不夠?還要逼得叔也像朕一樣,走步路都小心翼翼,隻怕一腳摔倒了,寫在史書上成了笑話嗎?”
他這話一說出,把我和太後都驚了個底朝天,我還是第一次聽九霄爆粗口!
太後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紫一陣,表情十分古怪,像哭,又像是在笑。
史官驚得目瞪口呆,張著嘴,嘴裡快能放下一個雞蛋,呆呆地,不知道怎麼辦。
年輕的帝王橫眉怒斥道:“還愣著乾什麼?下去!”
那史官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往後退,也沒看身後的門檻,人連筆帶冊一下子栽倒在後麵,又慌忙爬起身,臉上一道長長的墨水印子,惶恐地跪在地上道:“陛下息怒,微臣該死。”
說著,提起衣擺,抱著筆墨紙硯小趨步快跑著向外退去。
我憋著笑,臉通紅,低頭不敢說話。
九霄拿過一方絲帕在我鬢邊輕柔地擦了擦,道:“想笑就笑,不用憋著。”又太後道:“母後也該愛惜叔,讓他在宮裡舒心地過日子,若是他哪天受不了這宮裡的規矩,熬不下去,朕也隨著他去,母後自己一個人在皇宮裡過!”
太後像被人悶了一棍一樣,直愣愣地看著她兒子,過了好一會兒,轉頭看著我,那原本白淨的臉,此刻早已成豬肝一樣,又紫又紅,兩道鳳眉快擰出黑水來!
我頭更低了。
過了良久,
太後抿嘴薄唇,也夾了一塊泡汁豆腐放在我碗裡,對九霄道:“陛下息怒,是哀家考慮不周,下次不會委屈皇後。”
我抬不起頭,臉快埋到碗裡。
年輕的帝王盛了一碗糯米蓮子羹遞過來,道:“叔,抬起頭來吃飯。”
我剛抬起頭,他便拿著勺子,舀著粥來喂我,好像我嬌貴得連勺子都拿不動了!
太後實在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咳了一聲,道:“哀家吃飽了,你們夫妻慢慢吃。”
說著從椅子上站起身朝外走。
我連忙起身跪安,太後頭也不回,走得更快,道:“免了!”
九霄扶著我起身,端著碗又來喂,我將碗接過,放在桌子上,溫聲道:“陛下不該這樣衝撞太後。”
九霄捏著勺子,鳳眸微垂,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動著,道:“朕知道,然而,朕害怕。”
我道:“陛下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