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掀開被子,坐起身,追到門口,隔著門縫向外看,見那抹孤影在風雪中獨步前行。
宮燈映照下,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飄舞的雪花吹起披在他肩上的長發,雪白的中衣和雪夜融為一體,霎時間,心底酸澀不已,正欲開門,一個人影從拐角處出來,拿著大氅披過來,彈了彈他的身上的飄落的雪花,為他披上,心疼道:“陛下,為什麼不在殿內更衣?”
年輕的帝王轉過頭,臉上掛著淚痕,凍得通紅,靦腆地笑了笑,道:“彆吵醒他,”看向天邊,道:“辰時將至,朕要上早朝。”
臨走時,轉頭朝我的方向看來。
我連忙退步到門後,背靠著牆,聽他道:“讓他好好睡,你不要跟著朕,近身伺候他,彆人伺候,朕也不放心。”
小福子低聲勸道:“陛下,皇叔其實心裡有……”
年輕的皇帝低聲苦笑道:“你又要說他心裡有朕嗎?”像是自嘲一樣,道:“他幾次想殺了朕、恨朕、厭惡朕,他心裡有多愛那個人,有多疼惜,有多憐愛,朕比誰都清楚!”
說著說著眼淚又落下來。
小福子一邊為他係大氅,一邊好言開解道:“可是,陛下生病的時候,皇叔他幾夜沒合眼……”
那人兒又悲又怒,低沉厲聲,道:“你以為他那樣做是為了朕?他是怕朕死了,沒有留下詔書,遺立太子,他扶誰做皇帝都名不正言不順!玷汙了他的清名!”沉重而急促的喘息聲越來越大,伴著咳嗽,像是再也壓抑不住心中升騰的怒火,一拳砸在他旁邊的花樹上,樹枝搖晃,落一地碎瓊玉屑,恨聲道:“天天夢著青史留名!他哪裡會把朕放在眼裡!?”
踉踉蹌蹌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而另一個腳步聲卻越來越近,我連忙旋轉幾步,到了床上,蓋上被子假寐。
不一會兒,一個人影躡手躡腳地推門而入,到了屋裡後輕輕地掩上門,小心翼翼地輕著腳步到殿外的小偏室裡。
偏室的小推門被拉上後,裡麵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道:“也是,皇叔天天念著丞相,又恨陛下逼他嫁入宮,怎麼可能突然就轉了性子,對陛下有情了?”
過了好一會兒,太監喃喃自語道:“保不準像陛下說的,為了能出去,讓陛下放心,才故意裝出有情。”像個怨婦一樣,低聲嘮叨一陣,最後歎息道:“哎,太後也看走眼了,還是陛下聰明。”
我睜著眼,看著雕梁畫棟的大殿頂格,上描畫著精美的花蟲鳥獸圖案,美則美矣,可惜蒙了一層灰塵,就如這對主仆,主子鑽牛角尖,本以為奴才是個聰明的,結果,這奴才也是個半吊子,聽風就是雨,他主子還沒說幾句,就迷了向。
不由得心中暗暗後悔,我剛醒來那會兒要是抱著他狠狠親一頓,是不是,順勢就成了?
難啊,
我傷他太深,
讓他成了個刺蝟,回轉身來,想抱他,他已驚恐地縮起來,炸了毛一樣,張著渾身的刺針,紮得人不敢靠近。
我的這個夫郎呀,要慢慢哄著,一根根地去了刺,撫平了傷口,方露出那柔軟的頭和身體,讓人又疼又愛又憐。
我的老底讓他兜了就兜了,隨著他高興,愛怎麼的就怎麼的,想著又忍不住暗暗悶聲笑,心道:酸啊酸啊,我這夫郎呀,就是個醋壇子做成的,天天冒著泡的酸,讓人又是心疼,又心生喜愛,好像一根肋骨,恰好就戳在了我心窩裡,縱然酸疼,卻再也拔不掉,與我心口的血肉交織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