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笑道:“朕看叔不是練劍,是專去聽牆根,既有那個閒心,不如與朕一道批折子。”
我隻好挪著步子過去,湊到邊上,被他拉到懷裡,將禦筆放我手裡,笑道:“叔來批。”
我連忙從他懷裡欲掙開,道:“這怎麼行?讓人看出來了,不是要生事?”
那人按著我的腰往懷裡緊了緊,耳鬢廝磨,咬著我的耳邊,笑道:“叔不是模仿過朕的筆跡給嚴毓臣寫過信嗎?連玉璽印章都畫得分不出真假,還裝?”
這些事他還記著,真是心眼兒細。
我隻好執筆,翻著奏折,看著看著就發現,這些折子全是關於新政的,所提策論,多不切實際,甚至天馬行空,對民事農桑並不知情,治事經濟也一竅不通。
百姓連飯都吃不飽,哪來的錢去買馬置車販賣生意?
而且,一匹馬要百十兩銀子,也隻有京城顯貴之家才用得起。
還有更荒唐的,要百姓栽種靈芝發家,這靈芝要是像狗尾巴草一樣好種,還能稀缺嗎?
往後看,越頭疼,抬眼望九霄,九霄隻是笑。
我又看了一會兒,簡直想哭,道:“蘇譩連水渠和溝壑都分不清,還在寫水利堤壩工程?”
看過一陣後,額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下筆也越來越快,約一個時辰後,批過的折子多有百十個,卻沒有一個能入眼的,秦舜等一乾武將也寫得砢磣得很,要讓百姓每天練武,強身健體,防止被惡霸欺負。
我心道:彆人寫得好歹沾點邊,你們寫得連邊都不沾。人都快餓死了,還怕惡霸欺負嗎?估計惡霸也餓得禿嚕皮兒,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朝閻王招手,求閻王收留,不願留在人間。
嚴廷、右禦史、左禦史、刑部的一幫大臣,抽絲剝繭,審案一樣,分析哪裡的田地荒廢了,因何荒廢,最後結尾,道:因果已知,但,臣等不知如何解決。
最後隻剩下一個折子。
我心道:完了。
二百多個關於辟新換治的折子,都寫得狗屁不通,剩下的一個也多半涼涼,隨即放下禦筆,垂頭喪氣。
九霄下巴擱在我的頭頂,將剩下的一本折子在案上翻開,隻見開頭寫道:“變法以治,更禮以教百姓。先足糧倉,解食之困,後足衣,則民安、禮通。當今之要,重在安民,天下事有安民者則當厚其本,深其源,有害於民者則當拔其本,塞其源,首以為治地之事,當為緊要……”
通篇下來,言語雖然不多,卻字字擊中要害。
我心底暗暗訝異,讀到結尾處,隻見寫道:臣之言,微不足道,比之潁川名士宇文炎烈,恰如蚍蜉比大象,烏鴉比鸞鳳,願陛下效古之先賢,親往聘之,以安社稷。
宇文炎烈?
複姓宇文?
我驚訝道:“難道是前朝宇文家族?”
九霄道:“叔猜的不錯,是前朝烈臣宇文誌的曾孫宇文炎烈。”
前朝末代皇帝梁靈寵信宦官,任其誅殺朝臣,致使朝綱混亂,宇文氏一族在當時是名士之家,也是忠烈文臣之後,在群臣百官對夜華所領的宦黨俯首帖耳之時,唯有宇文誌大罵夜華,死諫於金華殿朝陽門。
梁靈帝大怒,命錦衣衛入夜之時,圍住宇文府,暗殺宇文一族。
然而,到了夜裡,錦衣衛趕到時,府上空無一人,九枚金印懸於梁上,金冠銀簪玉帶笏板,錦衣官袍,金銀珠寶,帛緞布匹都在,後院中車馬牛羊也俱全,唯書卷文冊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