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半個時辰前。”

他撲哧一笑，手托著腮，指尖擋了擋我耳邊的墜子，睃著我，笑道：“在房裡無聊了？”

我道：“沒。”

隻是覺得悶得慌。

他取過我手中竹卷，放在一邊，道：“想出去也行。”撫摸著我的側臉，眸子裡深情如水，溫柔如風，道：“但，朕下朝回來要看見你。”

說著話，攬著我到懷裡，好似抱著個珍稀古寶，揉揉捏捏，親親摟摟，輕輕軟軟地親昵廝磨，與夜間虎狼一般的人，天差地彆，判若兩人。

我有時候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被什麼妖魔鬼怪附體了，時而含恨夾怨，瘋瘋癲癲，讓人又驚又怵，又時而溫柔地讓人無法抗拒。

一如此刻，溫柔極了，柔和的語氣裡像揉著蜜一樣寵溺，道：“朕一下朝，便想著叔，想與叔在一起。”

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發起瘋來，像個凶狠的餓狼一樣狠厲瘋癲。

兩人用罷午膳，在院子裡舞了一會兒劍。

太監來報，道：“啟稟陛下，二位王爺和幾位侯爺跪在舞陽門外求見陛下。”

九霄收了劍，臉色微變，神情不悅，攢眉蹙額，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到了東暖閣內換了朝服，對我道:“叔，朕去去就回。”

然而，到了夜裡亥時，九霄還沒有回來。

一連幾日，我清晨起來時，沒有見到人，夜深人靜時，仍不見人回來。

其實，

他不說，

我也知道。

這些日子，並不容易。

宇文炎烈做的事，太得罪人，而他想做成，必須由天子鼎力相助。

九霄一邊助宇文炎烈辟新治，一邊又要穩定朝堂，壓住各方勢力，安撫二王，轉圜三公九卿，斡旋氏族大家，撫定京中各個侯門旺族，稍有不慎，不僅宇文炎烈活不成，他也可能被群臣逼殺。

畢竟，動人田產，如奪人咽喉，搶人之命，然而，不動，民紛紛餓死，或者流變成賊寇，國勢日漸衰微，盜賊蜂起，實難久長。

這般險境，萬分艱難的事，他卻從不曾向我提過一句，也沒有抱怨，隻是默默地做著。

一個月後的子夜，我醒來時，終於見他躺在我身邊。

人雖然睡著了，神情卻十分疲倦，眼下一片暗沉，睡夢中，眉毛也蹙在一起，夢囈之間，喊了一聲叔，眉稍稍舒展，沉沉地睡著。

我在他眉間輕輕地吻了吻，借著窗外透過來的銀色月光，仔細地端詳著他沉睡時的容顏。

年輕，俊美。

精致無比的五官，就像是從雕刻出來的一樣，完美無瑕，即便此刻一臉疲倦，也無法掩蓋他的美。

我看著他長大，從純真可愛的稚子至韶華英姿的少年，又從少年至而今如花一般盛開的舞象之年。

隨著歲月流淌，他慢慢長大，長開，長得越來越俊美。

這種美麗，又滲透著幾分成熟和穩重，就像一枚璀璨的明珠，越來越亮，散發著耀眼熾熱的光芒，讓人無法移開眼。

我忍不住抱著他，唇輕輕地印上去，心中痛楚難當，淚從眼角滑落，闔著眼眸，聞著他身上幽幽的梅花暗香，酸楚難忍。

須臾，感覺有什麼濕潤的東西滑過唇邊，我以為是我的淚，卻原來是他的吻。

那人溫柔地摟著我在懷裡，寵溺地笑道：“睡著了還哭，叔，真是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