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嶺 “大王何必嚇我。”(1 / 2)

狐怪不知爭端又起。

它離了山坳,轉過山澗,見著些驚飛的鳥雀和空遊的鯉鯽。不知哪條桃花魚在水中側身一瞬,魚腹翻起的日光晃了狐狸眼,闊兒孤從沉思中驚醒,它立在倒伏的枯樹上,探頭伸爪,瞧一眼粼粼的水麵。

若是尋常時候,它必定由著性,揉下身去,抓幾條魚來慰一慰肚腸,可今日尚飽——喉裡擠出一個嗝兒——那這些闊嘴凸眼的家夥便僥幸逃得一命。

它對魚兒齜了齜牙,隨後晃晃腦袋,向著水麵理了理衣裳,又掬起一把水打濕嘴邊毛發。吻部僅剩的一點暗紅沉入清澈的溪水中,轉眼就消失不見。

闊兒孤舔了舔嘴巴。

哪有妖怪不吃人。

那些直立行走的無毛生物,比不上虎狼健壯,狐兔敏捷,擦一下就傷,碰一下就死,若是碰著天時改換,死屍更是鋪滿郊野。可他們身上又有一種闊兒孤想不明白的頑強,災殃之後總會有人站起,像是冰雪上冒出的一點草尖,隻要眨眼的功夫就能綠遍山野。

闊兒孤未曾探尋其後的原因,但它對這種現象很滿意。一個嘗過人滋味的妖魔自然希望人越多越好。聽說四五百年前西邊有個鵬魔王一口食儘一國的人。闊兒孤羨慕地舔舔鼻子,它想不明白這該是什麼樣的肚量。隻可惜自己生得晚,離得遠,跟腳又差,沒趕上那位魔王招兵買馬的時候,如今就算千裡迢迢趕過去,也不值得人家高看一眼……

闊兒孤躍下枯樹,將流水聲拋在身後。

烏林子裡的姑奶奶一輩子未嫁,近年來年歲漸大脾氣也愈怪,它不願留在那做九尾老狐撒氣的玩意兒,也看倦了壓龍洞裡趾高氣揚的女妖臉色。那魔王在西方,它便拾了包袱往東方走,平頂山、寶象國、波月洞……

一隻菜粉蝶碰了下它的耳朵,闊兒孤抬手往後一揮。

它運道著實不錯,沒走多遠便碰上一隻大妖——天上地下獨一份的死人複生,有人的智慧妖的法力,從哪個方麵來看都遠勝那些蠢笨的虎狼精怪。更何況這妖魔還有百餘件人骨衣服,怎麼想都是個同它一路的凶悍大妖……

九曲洞前守門的蛇和蟒懶懶地伸了伸信子,權當同它打過招呼。闊兒孤與它們點頭,抬腳踏入洞穴中。

於是它不計較白骨妖反複無常的脾氣,不計較洞中屈指可數的妖數。闊兒孤自領了巡山的活計,隻盼碰到些小妖,用哄用騙將它們賺進洞來。從一隻兩隻到十隻百隻,白虎嶺的妖怪總會越來越多。終有一日它能輔助白骨夫人建成地上的妖國,與靈山腳下的獅駝妖國隔空相望……

草蛐蛐一直在叫,闊兒孤走到儘頭。黑暗穴廳裡有兩個身高相近的女娘正湊在一處說話。它一眼就看到了它的大王。

“大王。”鹿妖卻搶先開了口,急急忙忙地通報,“有妖到了。”

“嗯?”池鷺轉過頭。她的目光從鹿妖身上劃過,在來者腰上破布處的繡字處停了兩秒,才落到那妖怪臉上,“闊兒孤?”

闊兒孤在大王瞧過來的瞬間就將自己的不滿藏好。它小跑過來,恭敬地搭了搭爪:“大王這件衣裳倒是不常穿——不知有何喜事?”

“並無。”可池鷺的心情確實不錯,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手比之前的小一號,潔白柔嫩,是個女兒家的手。她微微笑起來,順手撫平被南羽捏皺的衣袖:“你有何事?”

“回稟大王。”闊兒孤笑道,“那三個人都叫小妖安排在……”它轉了下眼睛,不出意料地發現那個退開的人類雌性正豎著耳朵偷聽,它便將地名隱去,隻報告道,“小妖俱已安排妥當,特來稟告大王。”

池鷺“唔”了一聲:“辛苦。”

“為大王做事怎敢輕言‘辛苦’?”狐怪一臉正氣,它掃了眼欲言又止的南家姑娘,暗示道,“不知大王還有何吩咐?”

池鷺一眼就看穿狐怪心思,她搖了搖頭,出聲喚道:“一短一長。”

“啊?”兔子精一跳,它飛快地轉過身,三瓣嘴一聳一聳,最後擠出個聲如蚊呐的“大王……”

池鷺對它說:“安排一下她。”

“安排到哪去呀,大王?”兔子精看了看瞪著眼睛的南羽,瑟縮了一下,問。

“大王,不若交予我?”闊兒孤趁機上前請求。

“那三人已勞你實多。這個……”池鷺笑了笑,吩咐一短一長,“就近尋個空閒乾淨的山洞讓她住著,明天……雞叫過三遍後帶她來見我。”

兔子精的三瓣嘴動了動:“是。”

它挪過來,伸手去牽南家姑娘,小姑娘皺著眉揮了下手,袖子裡就滾下幾個新鮮山桃。

鹿妖聽見聲兒,回頭瞧了眼:“一短一長,你的果子怎掉地上了?”

“大、大、大、大王……”兔子精結結巴巴,“大王下午不在,小妖見她饑餓……”

狐怪早疑心一短一長就是那多舌的小妖。如今見它在大王麵前表現得這般不濟,狐怪厭惡的同時又有些不屑,它眼睛一轉,挑撥的話就到了嘴邊。

可……

池鷺卻溫溫和和地看著兔子精,對戰戰兢兢的它說:“倒是我疏忽在先。”

狐怪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它估量了一下形勢,暫時不打算開口。

池鷺見闊兒孤不再主動請纓,便打了個手勢,示意小姑娘跟兔子精出去,“山果不足以裹腹,尋些肉食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