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嶺 “啊?”(1 / 2)

那幻象似的麵孔隻顯現一瞬,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蹤跡。

洞中黑暗如舊,隻最遙遠處撞進來星點光亮,柔柔的,像是蕊上朝霧。

闊兒孤緩慢地眨動眼睛,視線從這根石柱移到另一根石柱,疑心自己是否因緊張過度壞了眼睛,可念頭才起就被它否決——它是妖怪,何曾聽說過法力在身的妖怪看岔了什麼?

既然不是看錯,它僵著脖子,倏然便想起昔年傳聞:潛息一河通幽冥,生者入河掩氣息,死者入河可歸魂。

這話在腦中盤旋不去,連帶著河景也被記起。

闊兒孤忍不住思考,當它渡河而過、腦袋沒在水下時,四周永不見日的黑暗中,是否正睜一雙又一雙死寂無神的眼?

它被這想象嚇了一跳,生死不由己的感覺實在太過恐怖,狐狸毛從頭頂炸到了尾巴尖。

可思緒不受控製,照舊蔓延,自顧自地猜想起如今河上是否正有亡魂無聲,列隊飄搖。

闊兒孤甩甩腦袋。

“大王呀。”它靠近池鷺,爪子在觸碰到她之前便突然收起,訥訥道,“大王可曾看見什麼?”

“嗯?”池鷺收回目光,答它,“不曾。”

當然不是實話。

在闊兒孤轉頭的一瞬間,她瞧見右手邊那根柱子裡浮現一張鶴發白眉的老人麵。

那石中老人覆白光,戴冠巾,著一身赭紅袍,一手拄拐杖,一手對著她輕輕招了招。

“來。”

他發出無聲的邀請。

山石嶙峋、光影暗淡,縱他穿著最為鮮目的顏色,在此環境下,也難掩麵容上那幾分略帶鬼氣的猙獰。

難怪這驚鴻一瞥會讓闊兒孤心生恐懼。

就連她自己乍見之下也是一驚,隻不過身為白骨,若不動作,哪個能從骷髏臉上看出表情?

池鷺將手從腕上拿開,冷冷地體會著從這具身體深處莫名升起的煩躁。

山神土地。

有事相告。

她心道。

*

“難不成去地府走一趟?”哮天犬問,他擰起眉頭,“可不曾聽說十代冥王手底下有這樣的……邪物。”

非生非死,如人似妖,哮天犬想了想,終究決定以“邪”來定。

真君垂目看著翻折的花木,沒有接話。

“二郎。”哮天犬不解,他的目光中滿是關切,“你在想什麼?”

真君將手中殘花放下,輕聲道:“三災。”

“三災?”哮天犬反問,他來回踱了兩步,“怎平白無故想起這個?‘天雷’、‘陰火’、‘贔風’,五百年才生一回,與今日事何乾?還是說說那骨精罷,我究竟要不要往幽冥一趟?”

他今日失手,又見白骨成精稀奇,心癢難挨,便時時惦念著,片刻忘不得:“吊筋幽枉、火坑拔舌……地獄的味道實在難捱,吵也吵得緊,教人聽了見了便生煩。那骨身披紅,血氣重,想必害殺不少人,若真是地府所豢,你與我走一趟,算知會也算警告,震懾了宵小,也省得牛鬼蛇神四處張狂——至於那隻骨精,便留給我罷。”

見哮天犬滿臉期待,真君搖了搖頭,暗道他還是太過性急:“若此事與地府無關呢?你就這般打上門去?”

“怎不相乾?二郎難道不曾聽得土地說……”哮天犬略帶不滿,然而話尚未完全出口,他表情一變,“不對。地府雖不再掌管鬼仙的考評升遷,可有從前一份恩義在,山神土地遇到勾魂的都客氣三分,怎這個就這般痛快,直言那妖物自地府來?這般的……”

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薄情寡恩”四個字,若言“心懷大義為民除害”不免又覺得勉強。

畢竟土地在此七百年,若真想除妖,七百年中有無數機會,何必要等到今日、等到他與二郎無意撞進山中來,才忍不得滴淚眼,訴衷腸,將那妖物底細和盤托出?

未免太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