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賀州 “有理有理。”(1 / 2)

轉過黑鬆林,又向西行了三百餘裡,潺湲的流水、連陌的耕田便橫現眼前。

池鷺在雲頭之上望了望,見那座城郭正落在金穗之後,抵在遠山之前。

憑著妖怪的好視力,她將大略城景收入眼底,隨後在林中落下,正想隨那些田中勞作的農夫變化衣裳,卻不料聽到不遠處傳來人喝馬嘶。

她頓了頓,伸出手,扒開綠葉瞧了一眼。

原來是那雲霧散時起的風驚了商隊的馬,才使這支悄聲前行的隊伍被她發現。

“這畜生該死!”她看到離得最近的矮壯的男子牢牢扯著馬嚼子,氣道,“好道上走著也要犯倔,難道我平日裡不曾好水好食地待你,將進城了給我來這一出?”

有個瘦高戴帽的男子靠近了,他一邊安撫著那匹馬,一邊勸道:“王二,莫氣啦,你瞧那高家孫家的馬不也驚了?想是這林子有些古怪,莫與它爭氣,哄了它,早些出林子才是正理。”

那叫王二的男子想了想,忍了氣:“也是。我瞧它一路走來也有幾分乖巧,不像那高家的馬,過山必嚎,過嶺必叫,行一山丟幾匹,偏他們帶了那許多貨,我看剩下的那幾匹也活不了多久了。造孽哇——也不知他這趟回去除了馬錢還能得幾分利。”

池鷺見那瘦高個正想說話,卻突然聽到一聲悶響,她隨著兩人的動作轉過視線,發現後頭大路上積著山堆似的貨物,而一匹瘦骨嶙峋的棕馬被壓在最底下。

它蹬著腿,噓噓地喘了兩聲氣,脖子就歪了下來。

那高家人一邊扶起旗幟,一邊連聲道“晦氣”,他踢了踢死馬,怒氣衝衝地吩咐人將貨物抬起,分挪到其他馬上。

王二努了努嘴,又嫌棄地搖了搖頭,他收回視線,拍了拍著自家馬兒的頭:“莫看了莫看了,這年頭妖怪也瞎眼啊。”

瘦高個短促地笑了一聲:“山精林怪,無處不在,王二,小心那個記了仇,將你攝了回去。”

“抓我作甚?我是個莊稼漢,天爐裡練的皮,冰洞裡鍛的筋,一生的糙肉,可比不得高家公子細嫩……喲,小哥,哪去?”

白骨夫人本身不能變化,需附著骨架才能幻化人貌。

今日池鷺出門前,因月姬雲生的相貌都太過顯眼,便棄了他倆,想另選一副普通一些的成年男子骨架——若是容貌尋常的更好,她便可扮作商旅,與人交易也不會輕易惹來懷疑。

可是白骨夫人的那些……“收藏”,俱是老弱病殘,裡頭一個壯年男子都無。

池鷺翻找許久,最後擇定了這副——於是王二杜三剛才看到的,便是灌木叢中突然鑽出了個靈巧黑瘦的小個兒,他臉龐稚嫩,眉眼帶笑,上揚的嘴角中另有一分不討人厭的狡黠在,教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今日早行,腹中饑餓。貪吃了冷餅,去五穀輪回之所走了一趟。”“他”揉著肚子,對王二兩人笑眯眯地說,“兩位大伯,那寶象國就在眼前,怎不加緊腳步,反在此淹留?”

王二杜三聽到“五穀輪回之所”,先是一愣,見“他”揉著肚子,便反應過來,紛紛大笑:“你是誰家的後生小廝,說話這般有意思?”

池鷺眼睛一轉,虛虛指了下前頭聚攏在一處的隊伍:“喏,那不就是我家的。”

王二轉頭看一眼,他們這支商隊是好幾家湊在一處的,平日裡人來人去的,若無明顯特征還真不容易被記住。

他見那少年說得隨意,穿的衣服又有幾分眼熟,立刻便信了:“原來是孫家的小哥。你還不趕回去幫忙招呼?前時驚了馬,你家東西多,怕是正亂哩。”

池鷺擺擺手,忽然笑出聲來:“我家祖上傳下的本事,有幾分馴馬的能耐,你瞧,這不就安穩了?”

大熱的天,王二杜三卻感覺迎頭撞上了一陣冷風。他倆莫名其妙地攏攏襟口,再轉頭看去,果見眾人慌忙裡,隻那“孫”字旗又立了起來,獨他一家正安了馬,理了貨,忙忙碌碌地,要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