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鷺點了點頭,算是應下這份邀約。
她覺得這兩個人實在有意思,正話反話摻著說,不可儘聽,也不可全然不聽——就比如方才所言之中,稱兄道弟是真,誠告天地是假,患難與共是真,各自奔散是假,若她順著他們的話點了頭,那便真成了杜三口中的“兄弟”,照麵情熱,相離意冷,也就不會有後麵通報姓名之舉。
想到這,她思及這具身體不知名姓,便隨著二人捏了個名:“孫彆。”
杜奇笑:“合該如此。”
說話間,多數商旅已安撫好了馬,正吵吵嚷嚷地預備動身。
王二杜三也不提讓她追趕孫家之事,隻邀池鷺閒步同行。
他倆大概走過許多地方,天南海北的總說得上幾句,聊著聊著,便說起南贍部洲。
“西牛賀洲多妖魔,潛行匿跡害人性命。”池鷺身為“妖魔”中的一員,說著這話,卻眼也不眨,“不是個修養生息的好去處——萬望南贍部洲這場紛爭早歇。”
南翁一家雖受戰亂波及而遷,但他們畢竟不是南贍部洲的人,那裡的消息隻隱約知道一些,能與池鷺細談的,隻是幾十年前的舊聞。
若她來得早,西遊之行遙遙無期,這年歲長短其實無任何意義,那麼,坐下來細細聽之也未嘗不可。
可她從各人話中聽說,孫悟空已經壓了五百餘年,三界之變近在眼前,如此一來,確定今時年月一事就變得十分重要了。
“大業六年民拒召而嘩變,大業七年帝欲征高句麗,而關東水淹四十郡,大業九年吳郡劉元稱天子,弘農楊玄感舉旗,至十一年始畢可汗圍帝於雁門。”杜奇搖了搖頭,“去國離都,今已三載,不知大興城外細柳如何也。”
南翁畢竟不是南贍部州人氏,紀年所用的曆法有所不同,所以此前池鷺隻能模糊知道自己所處的年代在隋唐之交,具體哪年卻不得而知。
但杜三的話,讓她第一次知道了南贍部州當朝皇帝的年號,也得以借此進一步錨定自己所處的時代。
大業。
隋煬帝。
以池鷺現代人的理解,他實在取了一個很好的名,可這滿是野望的兩個字之下,是一個兵禍肆起民不聊生的王朝。
不得不說,是一種純然的諷刺。
讓池鷺為難的是,這段曆史她瞧過寥寥幾眼,並不算熟悉,隻依稀知道隋煬帝第一次征高句麗在大業八年,即公元612年,而李淵稱帝是在楊廣首征高句麗六年後的五月,即618年。
也就是說……
她快速換算了一下杜三說的年份,手卻突然顫了一下。
也就是說,此時,萬裡之外,一個被無數後人感懷的王朝將將定名。
唐。
武德元年。
她定了定神,答杜三:“許已脫塵粉,現新貌,再歸去時,應比舊時好。”
杜三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