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尚小,對於死亡沒有很深的理解,乃至在墜海而亡後,在海底做了好多天的孤魂野鬼。由於死後找不到爸爸了,她頭一次在水裡呼吸順暢,像是如履平地一般。
她像是逛著沒有玻璃罩著的水族館,五彩斑斕的魚兒成群遊過,巨大的海龜也朝著相同方向而行,貌似是她的反方向,她繼續往前走。
又一波她不認識的魚兒再一次朝著她這邊遊來,這一次,她沒有輕易躲過去,而是視線模糊,伴隨著身體閃躲,她下蹲。突然,張著血盆大口的大鯊魚離她不足五米,怎麼辦?
覺察到實在躲不過去了,縱喜悅倒是顯得不那麼著急,溫順地閉著眼睛等候鯊魚將她嚼碎,吞入腹中。
在她認為鯊魚快要吃掉她時,一雙類似人類的手快速將她拉走。她整個人身體被肌膚順滑的胸膛環抱,難道是爸爸來了?
她滿懷期待睜開雙眼,當時她是低著頭,看到那碩大的綠色鱗片,像芭蕉扇一樣的魚尾,記憶中,動畫片裡這種尾巴,十有八九就是美人魚。
十二歲的她,懷揣地看到美人魚的驚喜,猛地抬頭叫著:“哇,美人魚...額,怎麼是個哥哥?”
這條魚長相俊朗,暗紅色的野生眉,瞪著淺褐色虹膜的大眼睛,暖白色的肌膚,高挺的鼻梁有些微凸,薄唇緊繃,看起來有些氣憤。
“你怎麼會在這兒,人類一般死了,不會來到這兒的。”怪魚鬆開縱喜悅,語氣冷淡。
縱喜悅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情緒瞬間失控,淚眼汪汪:“我是來找我爸爸的,他和我一起墜入海中,可我卻...卻找不到他了。”
又一個迷路的亡者,怪魚輕歎一口氣。
“這樣吧,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帶你去找孟婆,看她能不能找到你爸爸。第二呢,我是食人魚,剛才我隻是跟鯊魚搶晚餐而已。”
哭哭啼啼的縱喜悅又不傻,自然果斷選第一選擇。她擦擦眼淚,吸著鼻子,乖巧地握住怪魚的手,“我腿軟了,借你的手用一下。”
怪魚輕輕握住她的手,肉肉小小的手,卻溫暖至心靈。
熟人帶路,縱喜悅在怪魚的帶領下,很快來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府。推開那扇大門,裡麵坐著一位老婆婆和一位老公公。
老婆婆是孟婆,老公公是月老。
至於他倆為何會坐在一起嘮嗑,當然因為門口的兩位。
出了水麵,怪魚的魚尾變成了兩條修長的腿,配合著旁邊小孩子的步伐,步履緩慢地走過去。
孟婆迎了過去,接過縱喜悅。怪魚顯然不想打招呼,安全送到轉頭就走了。孤單落寞形容怪魚此時的背影再合適不過。縱喜悅突然跑過去,扯著他的衣袖,另一隻手翻找全身上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紅色的口哨,遞給怪魚手裡。
“這個口哨我很寶貝的,我哥嘲笑我學不會吹口哨,我一氣之下買了這個口哨。”
“謝謝你救了我,看你一個人挺無聊的,沒事吹吹口哨,心情就會好的。”
“不好的話,我們有緣再見,我肯定逗你開心。”
身後,月老看到那條無形的紅線圍繞他們倆人,那緊緊纏繞,像是無數把剪刀也割斷不了他們奇特的緣分。
“或許,墜入情網的惡鬼願意再相信這個世界一次。”
那天,小小年紀的縱喜悅和孟婆、月老達成了關於生的協議。
*
這次孟婆的出現,讓縱喜悅知曉她再次存活的原因,而她明天應該做的事,瘋狂又合理。
翌日,晴空萬裡。
縱喜悅特地穿著鮮豔的紅裙,外麵套上一件風衣,她包裡放著戶口本和身份證,還戴了頂紅帽子,喜氣洋洋,手裡還提著一個紙袋。
這麼莽撞的行為,在其他人眼裡肯定覺得她瘋了,隨便找個陌生人領證。在她看來,這隻是她溫室出逃的第一步,更是她的不可推卸的承諾。
縱喜悅來到病房,發現病床上的人沒了。整齊的被褥以及病患信息沒了,那口口聲聲知恩圖報的倪餘似乎逃跑了。
這個結局是不是暗示著到頭來都一樣,還是不要掙紮的好。她昨天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設,想通之後,滿心歡喜去接受倪餘的“以身相許”,結果,人跑了,她還挺失望的。
縱喜悅拿掉帽子,耷拉著腦袋,慢吞吞地走在路上。
她剛燃燒的小火苗,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澆滅生的希望。
走到店門口,渾渾噩噩的她沒注意旁邊地上蹲著個人。當她推開門欲進去,明晃晃的倪餘站起來,就靠在牆邊,硬生生地被忽略。
“姑娘,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您也太善變了吧,不就是叫你聲老婆嗎?”
“你可以當作我的一句玩笑話,我逗你玩呢。”
縱喜悅聽到倪餘的聲音,心生歡喜,他原來沒逃跑。還是穿著那件帶著血跡的短袖,結實的臂膀泛起雞皮疙瘩,還有那紗布纏繞著受傷的斷指,看著挺可憐的。
她從紙袋裡掏出一件西裝外套,遞給倪餘,“我哥的外套,乾淨的。”
受寵若驚的倪餘接過外套,穿上半邊,低頭看著衣服的設計很獨特,舒服度也不錯,開口誇讚:“你哥這品味可以,我很喜歡。”
“我哥是服裝設計師,他的衣服基本上都是自己做的,還專門去法國深造,結果,愛上了一個法國男人。”
縱喜悅很崇拜他哥縱廣耀,長相好,智商高,而且遺傳楊衡的藝術才能,是楊衡引以為傲的兒子。行為開放,思想並沒有的楊衡得知兒子出櫃的消息,氣得直飛法國,卻沒把縱廣耀帶回國。
“對你哥很失望?”倪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