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氣氛變得好生古怪,月黑風高,星羅密布,正是滅口的好時候。崔鶯鶯瞧著那俊秀的手,刀起刀落,像是在斬她這個腦袋似的。
忽又記起,這一幕恍若是曾經是發生過的。
崔鶯鶯是瞧見過裴茗光殺人的,亦是十三歲那年,寶華寺抽簽之後,準備回城的路上。
山路蜿蜒,野草遍地,驚雷閃過,下起了暴雨。
外頭來了一幫人,把馬車給堵住了,爹爹小聲安慰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正要拿些金銀打發了,也讓她莫要出去。
她躲在馬車裡,透著的縫隙往外偷看去,土匪凶悍,說了一些話什麼買凶殺人,是我們運氣不好雲雲。崔府素來和他人無冤無仇,若是真得罪了人,那也是崔鶯鶯手中的上上簽而帶來的災禍。
崔鶯鶯隻覺得這上上簽,好是嚇人,從懷裡掏出來,一把丟出去。她才不要做什麼貴人!她隻想家中平平安安,無災無害。
爹爹無力反抗,便要被那些土匪拿住的時候,叫嚷聲卻在此刻止住了。
“裴大人!”
呼喚聲回蕩在濃鬱山間,少年人手握一把長刀,在她眼裡顯出似曾相識的清俊側臉,刀劍對抗,發出鏗鏘的長鳴,天地都要浸透在這一片死氣沉沉的血濘裡。
爹爹倉皇的腳步聲,走至馬車邊上,輕喊她的名字。
崔鶯鶯見著爹爹手臂上鮮血淋漓,她放聲的尖叫,“啊!”
那佩刀的少年人卻衝至馬車邊上,他捂住了她的嘴,像是一隻藏匿的野豹目光灼灼的窺視著四周,嗬斥她,讓她莫要出聲,“閉嘴。”
暗紅色的血跡,灑在野草之上,她放眼看過去,觸目驚心!
小刀側轉,光影落在女人略顯蒼白的臉。她想,不管過了多久,他與她之間的生疏,隔著天與地的距離。
崔鶯鶯心裡倒吸一口冷氣,裴茗光眉眼細長,手握著小刀,遊刃有餘的上下翻飛,她卻分不清,他到底是在乾嘛啊!
“好啊!”冬滿和喜鵲拍手鼓鼓掌,“大人的刀法可真是不錯!”
能殺人的刀,能不好麼?崔鶯鶯皺著眉想。
裴茗光狐疑的看了崔娘子兩眼,見她遲遲不肯吃,心中暗想,崔娘子怕不是為了在他麵前維持矜持貴女的形象?那倒也不必,她什麼樣子,他是沒見過的,“夫人。”
崔鶯鶯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這甜瓜,她就得非吃不可麼?
又見的對方的眼神,凝視著她,這才後知後覺拍手,讚道,“夫君,這刀法真不錯,誇獎你。”
“……喜鵲用手捂住麵孔,都不敢打眼瞧自己家的這位夫人。
真是太尷尬了!
裴茗光無奈的很,那女人如春花爛漫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尷尬,仿佛隻要不提醒她此舉動略顯做作,她也就不會反應過來。
嶽父大人怎麼就養出這樣的女兒?
莫說是,她體弱多病,便從不計較他人的目光。
崔鶯鶯又問,“你們怎麼了?乾嘛不說話。”
裴茗光提刀,沒入半寸,嘴間帶著淺淺的笑意,“多謝夫人讚譽,稍等片刻。”
她就奇了怪了,這瓜還未嚼在嘴裡,就覺得心裡膈應得慌,就好像是在吃什麼極晦氣的東西。崔鶯鶯微抿朱唇,沉默片刻後,“我忽然覺得不吃這甜瓜,也是可以的。”
“夫人,如何這般客氣?”男人卻很堅持,體貼周到。於是甜瓜對半切,分毫不差,他還慢慢的拿著帕子擦拭小刀上,濺出來的汁水。
崔鶯鶯連笑容都覺得有些勉強,“以前就聽說夫君大人的刀法極好,百聞不如一見。”
他簡直就是可以開武館的程度!
冬滿跟在首輔大人身邊這麼多年,鞍前馬後的,這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家大人為討誰的喜歡,而秀他這一身好功夫。故而,他道,“托夫人的福,小的們才有興見到大人的好刀法。”
崔鶯鶯尷尬的笑笑,“是麼?”
那她真是好大的臉麵。
他這也是在變相的暗示,讓她老實些?
裴茗光姿態隨意的收了刀,倒是對崔娘子的反應,很是意外。再看她崇拜的不行的眼神,他壓抑著嘴角間洋溢得意的笑,他不過隨便耍耍的招數,看把她迷的死死的。
原來,崔娘子的喜歡竟然是這樣!
察覺到對方的目光,她隻好勉勉強強吃上一口甜瓜。
裴茗光輕聲問,“甜麼?”
“嗯,好甜。”崔鶯鶯她這會兒真沒有胃口吃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晦氣啊!
他掃過她微紅的耳根,忽然覺得崔娘子這般,真是可愛,“你慢慢吃,沒人和你搶。”
“多謝,夫君大人。”她昧著良心說。
裴茗光舒展開肩膀,將對方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手指輕輕扣著桌子,不厭其煩的看著她把最後一口甜瓜吃完,這才收回了視線。
崔鶯鶯擦了擦嘴角,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