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9。(1 / 2)

12月的京都已經開始有了些聖誕節的氣氛,車站出來後的商店街兩側都掛滿了彩燈,還有各種期間限定的商品廣告,伊佐那站在阪急站的路邊,下半張臉就埋在那條很少會拿出來用的紅色圍巾裡。

原本剛剛好的圍巾,現在幾年過去,他也長高長大了不少,戴上後隻夠繞著脖子纏上兩圈半。他雙手插在大衣的兜裡,靠著路燈站在那兒,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行人。

因為是快深夜,大多數人都步履匆匆,手裡或多或少都提著些購物袋,大概是為即將到來的聖誕節準備的東西。

記得以前洋子說,她聽她班上的同學講,聖誕節的時候大家都會團聚在一起吃草莓奶油蛋糕,然後還有各種炸雞。但室町家相當傳統,所以從來不會這樣過;而他們在福利院,反而還會收到一些小零食做禮物,偶爾也會搞點活動什麼的。

伊佐那想起他們其實都沒有在一起正經地過過一個像樣的節日,畢竟他們算起來相識也才不過一年多一點。實在是很難想象,這麼短的時間,為什麼會在人的記憶裡重要到好像彼此在一起了好久。

大概是,那個小小的女孩兒給了自己很難得的安全感。從她在停車場抓著自己的手起,伊佐那第一次有了被支撐和被守護的體驗。那種感覺好到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時至今日,當他發現自己其實什麼也沒有的時候,才會格外想念她給予的那些仿佛微不足道的溫暖。

人總是,在嘗過什麼是甜後,便難以再咽下苦痛。

所以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他要忍受這些?他的過去,他的起點甚至連他這個人本身都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那麼,為什麼要用他的這些以前來作為對待他的基準?

真一郎恰到好處的關照;鶴蝶唯命是從的陪伴;洋子毫無保留的奉獻……身體裡原本被填補上的空洞,卻在身世曝光後黑川卡蓮冷漠的眼神以及真一郎無奈的表情下被撕扯地七零八落。

其實鶴蝶也不總是讚同自己;找到洋子後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變化。

他極度討厭這樣的未知,如果人的一生一定要擔驚受怕的話,那他情願是彆人在害怕他。

在陌生的街道邊,在來往穿梭的人群中,白色頭發的少年始終隻是站在那兒沒有踏出一步的意思,直到臨近終電的時刻,他才微微動了動,然後低下頭突然悶聲地笑了起來。

所有的勇氣,僅此而已。

伊佐那轉身重新往車站裡走去的時候,依稀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輕飄飄地落在了頭上。他抬起頭來,一小片雪花晃悠悠地從鼻尖掠過往他身後的公路上飛去,想到不能把圍巾弄臟,顧不得去看這些,他隻扯下圍巾收進懷裡後快步走進了建築物內,消失在了人潮中。

而那片雪花,最終落在了停在不遠處交叉口等紅綠燈的那輛出租車窗上,裡麵坐著的女孩兒盯著那很小一團白色在瞬間化掉,微微睜大了眼睛。

啊,下雪了。

這是洋子來京都後遇見的第一場雪,卻並不是最後一次。往後又過了兩年多,直到她12歲小學畢業後,這場淹沒了多少人的‘雪’才短暫地停下了。

就像很早前管家山田叔說的那樣,祖父室町道明其實是想讓洋子在京都的女校讀完高中為止的。但她的必修學科成績實在是太好了,好到連學校裡的老師都覺得她不進師資更好的綜合型中學都是浪費的地步。畢竟這所女校的學生並不以必修學科的學習為目的,來到這兒的女孩兒們,家裡也不要求她們語數外等學科能有多好。

老師的建議,以及室町宏在觀世家的學習也馬上就要期滿,室町家自己都還有很多家傳的曲目需要他修習……洋子大概猜祖父是在這樣的衡量下,最終決定讓她畢業後就和室町宏一起回川崎。

‘你還得感謝我在祖父麵前幫你說了話,不然你沒可能跟我一起回去。’

當然,這兩年她和室町宏的關係也拉近了很多。說是如此,其實洋子算不上多喜歡這家夥,她一如既往地討厭對方的神經質和窩裡橫,卻因為明白他的扭曲並非自發,而觀感複雜到很難評判兩個人到底相處得怎麼樣。

但大概是在陌生的地方‘相依為命’久了,室町宏常常也隻是嘴上不饒人,卻沒有和她再動過手,脾氣也收斂了些。都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洋子現在看自己這個堂哥便如是。

而她也始終覺得自己和這個家,這些人格格不入,所謂名門閨秀的生活怎麼都過不習慣,隻好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學習上;課餘就練練被眾多同學嫌棄的小號;偶爾晚上和室町宏去看他們的山路賽……

在京都的這幾年,洋子沒有交到什麼密友,關係還不錯的朋友都是在祖父的要求下刻意結識的一些名門世家的千金。唯一算得上能說兩句除了客套和奉承以外的人,也隻有那個跟室町宏哥倆好的宮城修次。

越是一個人的時候,就越會懷戀和伊佐那他們相處的那一年的日子來。那個時候感覺每天好像都有要做的事,她的精神需求也會因為照顧他們而得以實現,總是充足又滿是期待。

而這種感覺也終於在她得知自己也要一起回川崎的時候,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一掃那些死氣沉沉,令她仿佛活過來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