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一聲鑼響,考試時間到。王泮抬頭,隻見監考官舉著試題牌來回巡遊,正巧路過他的窗前。
王泮拳頭一鬆,杏核落在桌上,老杏樹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連忙收斂心神,抄下題目,開始思考如何破題。
三道四書製藝分彆是“道不行,乘桴浮於海”、“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和“道不遠人”,分彆出自《論語》、《孟子》和《中庸》。五經製藝題有二十道,王泮的本經是《詩》,他隻需要選答《詩》的四道即可,分彆是“鶴鳴九皋”、“如臨深淵”、“螟蛉有子”和“經始靈台”四題,均取自《雅》。
王泮心想,今年的試題看上去簡單,想答得出彩卻難。他思索片刻,開始下筆。根據老杏樹所教之法,破題求“正”,起講從“小”,微言大義。
王泮答完三道四書題已是日昃,顧不得喝水進食,又開始寫四道五經題。他答得不算快,絞儘腦汁寫到深夜終於完成草稿,自己卻不太滿意,想來明日潤色又是一番苦功。
略略估了下時間,他心中惴惴,根本無法安寢,決定通宵鏖戰。
桌上鋪滿了紙張,王泮心神恍惚,翻找草稿時聽到一物被掃落在地,連忙去撿,直到老杏樹的笑聲響起才反應過來,他已將杏核牢牢捏在手心了。
“小友怎得不告而彆?可是遇到什麼事情?”
王泮定定神,道:“白日裡好友突然尋我……學生失禮了,給先生賠罪。”
老杏樹道:“無妨無妨。”
“學生今日……新作了幾篇文章,想請先生指點一二。”
言語出口還要推敲一二,心中所想卻無需太多顧慮。
許是深夜精神鬆懈,又或是作了一天文章太過疲累,王泮對老杏樹講出這話後,仿佛大石終於落地。他甚至沒有太多掙紮,也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慚愧不安。心中竟是如此平靜,仿佛這一刻已經暗自預演過無數次,隻待自然而然地發生。
“……好,那便說與老樹聽聽,看你文章又有哪些長進。”
王泮取了一篇四書題和兩篇五經題,冷靜道:“今日眾學子請了寺裡的方丈大師幫忙出題。學生試寫一二,還請先生指教。”於是在心中默念起文章內容。
老杏樹聽罷,道:“‘油然作雲,沛然作雨’這題,你寫的是‘帝王教化如雨’,若作科考文章很是不錯。但既是方丈大師出題,何不取‘慈雲法雨’之意?想必寫起來彆有一番蘊含,方丈見了也定會高興。”
王泮聽見那句“作科考文章很是不錯”便放了心,聽了老杏樹接下來的話卻是哭笑不得,隻好道:“方丈隻是受我們所托出些科考文題罷了。再說學生對佛家經典一無所知,貿然去寫隻怕唐突了佛祖。”
“那真是可惜了。總寫製藝文章循規蹈矩,也是無趣得很。”老杏樹聲音聽起來有些懨懨,又道:“小友,老樹與你說句心裡話,你若再想突破一番,除卻四書五經之外,不妨多讀些其他書目,需知開卷有益,山川地理、天文數術也好,詩詞戲曲、佛經道經也罷,海納百川、博采眾家之長,文章才能更上一層樓。你若有機會,不妨先去看看……”
老杏樹給他推薦了書目,又道:“小友,你還年輕,底子不夠深厚也是正常。除了讀萬卷書,還應當行萬裡路,科考一道不是死讀書能讀出頭的……”
平時都是直接開始講解文章,今日扯了許多還未聊到正題,王泮不免有些著急,催促道:“我以後會去多讀書多遊學,先生還是幫我改改文章吧。”
老杏樹那頭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低歎:“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