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深夜寂靜,窗……(1 / 2)

棲凰 宋端儀 6269 字 9個月前

深夜寂靜,窗外連聲鳥叫都沒有。月色隱約從窗間漏進來,屋裡每個字都落得很清晰。

越鯉緩了緩,答:“姐姐,你隻需好好休息,其他什麼事情,我都會幫你籌備妥當。”

鐘明月臉上淚水不停地淌,悲切地問:“你從前答應過我什麼,你說過要好好活著!你這孩子,你為什麼總是這樣任性。”

相識十數載,她從未對越鯉疾言厲色,此刻聲音嘶啞,心中痛苦,她太清楚,無論說什麼,越鯉決定的事情,她已經無力扭轉。

越鯉也不否認,定定看著她說:“姐姐好好活著,我就好好活著。”

鐘明月搖搖頭,張開嘴卻不知道怎麼說,隻竭力喃喃:“你不能,你不能……”

越鯉一手執燈,一手為她掖好被子:“姐姐睡吧,我坐在這裡陪著你。”

鐘明月握著她的手,神色實在難過,越鯉一聲一聲輕柔地勸慰她。她慢慢冷靜下來,她病危的這些日子,越鯉成長得極快,連小脾氣都沒有了,執拗得很。她必須找一個萬全之策,就算自己走了,也要讓越鯉有個活下去的盼頭。

這一日在越鯉心頭隻算平常,她已接受了生死之事。儘管翻覆絞痛了許多時日,也終於平靜下來,即便是黃泉路,有她陪著公主,又會有什麼艱難?興許做了鬼,鐘明月還能站起來跳跳笑笑,同她執手遊玩,做一對快活鬼。

第二天,鐘明月睡到中午才醒,勉強吃了小半碗飯,對越鯉說:“我想去看看陛下。”

越鯉說聲好,為她加衣服,扶著她起身,慢慢乘著步輦去見皇帝。她近來體力不支,已有足足三個月不曾踏出宵月宮,這一趟出去,身體十分吃力,但心意堅定,非要去不可。

往日都是越鯉陪著她覲見,今天她走到殿門口,拍了拍越鯉的手,柔柔說:“我有一些……身後之事要與陛下商量,你先在外麵等等我。”

現在她說什麼越鯉都聽從,乖乖在殿外等著她,直到下午她才出來。

一連幾天,鐘明月都要強撐著去麵聖,越鯉心中奇怪,不知他們在商議什麼。每次回來的時候,鐘明月都把皇帝案桌上的奏折章表都拿過來,要越鯉幫忙看。

但凡鐘明月的功課,從小到大都是越鯉寫的,她的字體是鐘明月所教,寫出來幾乎一摸一樣,隻在力度上稍有不同。越鯉寫得多,鐘明月隻偶爾興致來了才略寫幾個字。

這些奏表,越鯉也當作業看,看完用十四公主的語氣寫批示。

她會挑揀一些輕鬆的讀給鐘明月聽,值得聽的隻有兩種,一種是她篩選出來的有效信息,另一種沒什麼實際用處,但她愛看,就是有氣節的讀書人痛罵亂臣賊子的文章。罵得過癮,越鯉看得解氣。

也隻有讀這些文章,才能讓她稍微舒心片刻。

鐘明月聽她讀,臉上淺淺笑著,似乎並不在乎她具體讀什麼,隻喜歡看她這個樣子。

她翻過一頁再讀,鐘明月目光落在她側臉,突然開口說:“我死之後,皇位再無人繼承。”

越鯉的手停頓一下,說:“那又怎麼樣,這世上哪有人能管得了身後事。”

鐘明月又說:“所以我與陛下商量,我死之後不能發喪,不要下葬,燒成一壇骨灰便好。”

越鯉大為驚駭:“這怎麼行!”

鐘明月的手覆在她手背,說:“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越鯉說道:“姐姐儘管命令。”

鐘明月搖搖頭:“不是命令,是我的請求。”

越鯉忙說:“姐姐說什麼,我都照辦,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會有半點猶豫。”

鐘明月輕柔笑道:“那太好了,正是要你的命。”

越鯉麵色分毫不變,甚至更為堅決,把書放到一邊,靠近來說:“我這條命本就是姐姐救來的,如今還給你,也算圓滿。”

鐘明月便說道:“我死之後,你代替我做十四公主。”

越鯉發懵半晌,仿佛聽不懂話了,怔怔地問:“什麼?”

鐘明月徐徐說道:“我與陛下都覺得,你是最好的人選,從小到大,我的所有事情你都清楚,一切決定都有你參與。你活著,其實就是我還有一半活著。隻要十四公主沒有死,皇位就仍有人繼承,鐘氏血脈還沒有斷。”

她說的道理越鯉都能想明白,但這等驚天之事,對越鯉來說,最震撼的不是什麼皇位、血脈,而是居然要她頂替姐姐的身份,她說道:“這怎麼可以,你是……公主啊,我怎麼能冒你的名字,我會一生都良心不安。”

鐘明月摸了摸她的頭頂,說道:“可是這是我要你做的事情,你沒有半點對不起我。”

“我,我……”越鯉眼睛都濕了,她說不出什麼道理,隻能固執地拒絕,“我不能做這種事。”

鐘明月憐愛地看著她,說:“我知道,我沒有要你冒我的名字,我給你取了一個新名字。”

她拉過越鯉的手,在她手心裡寫了一個字:“鐘瓏,從玉、龍聲,從此以後,你就叫鐘瓏,我日夜都在想,連做夢都想,才想到這個配得上你的名字。現在你真的是我的妹妹了。”

越鯉感受到她的指尖在手心一筆一畫寫下瓏字,這是一個很莊嚴高貴的名字,就是皇子裡麵,也少有比這個更好的。

但越鯉還是搖頭,太荒唐了,她做不到。

鐘明月閉上眼睛,靠在床邊,孱弱地說:“你不答應,你不聽我的話了嗎?”

越鯉連忙說:“我聽。”

鐘明月說:“那就答應我,想一下,之後你做了傳頌後世的事情,連著我的名字都能沾光,這不是很幸福的事嗎。十四公主,是我們兩個共同享有的身份。為了讓我流芳百世,你一定要有出息。”

越鯉眼中含淚,她明白,如果她答應,那麼皇位仍然有人繼承,坐在皇位上的無論是鐘明月,還是越鯉,大家並不關心,隻要有這麼一個姓鐘的人在,天下還算沒有斷送,皇帝也對祖宗暫時有個交代。

鐘明月殷切地望著她,她隻好委婉說:“我再想一想,再想幾天。”

最好想著想著,皇帝與鐘明月裡就有一個人反悔。

鐘明月也想著要她慢慢來,等想清楚了會好接受一點,便點頭說好。

接下來幾日,吃光了藥,越鯉又親自去藥坊拿藥,每次不多拿,通通記在韓世臨賬上。她知道這麼做不好,與偷東西無異,但也隻能先這樣度過最艱難的時候。

就這麼又抓了三次,到月底時,越鯉剛進藥坊,就有小廝攔住她:“姑娘,韓府有請。”

越鯉早知道會有發現的時候,便說:“好,不過,讓我先替公主抓完這副藥。”

小廝臉一垮:“姑娘,這時候還要占我們韓府便宜?”

越鯉認真說道:“公主還在宮裡等著藥,你不讓我開,耽誤了公主的病情,韓公子回頭責怪起來,怎麼辦,你擔著嗎?要麼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好向韓公子說明,是你堅持不讓我開。”

她三兩句話說得在理,小廝一下子發懵,城裡最近風言風語,皆說韓公子癡戀十四公主,甚至不惜仗勢欺人,拆散了公主原本的婚約。

韓世臨叫他來找人時也沒解釋什麼,這小廝哪有這麼靈活的頭腦,一個思慮的空當,越鯉已經飛快開好藥,遣人送回宮裡。

一套動作做完,她跟上小廝去韓府。

皇宮各處破敗,韓府卻氣派,養著一大幫子人不成問題,個個悠閒,知道皇帝死不死、換誰做都不影響韓家的富貴。

越鯉踏進門,一路跟著走到韓世臨麵前。韓世臨年紀與十四公主差不多,長相倒不是越鯉想象中尖酸刻薄的樣子,甚至十分俊朗,長了一張很能騙人的臉。

韓世臨站在堂中踱步,見人來到,斜了一眼,刺道:“許久不曾聽十四公主消息,原來她已經潦倒得要靠倒貼婚事才吃得起藥。”

越鯉知道自己理虧,此刻再難聽的話也是她自找的,便耐著性子道歉:“不告而取,權作應急,就當是我借韓府的錢,日後一定奉還。公主臥床多日,我彆無他法,隻能狐假虎威,冒犯了韓公子,實在抱歉。”

韓世臨冷哼一聲:“你是什麼東西,讓鐘明月自己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