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莫要擔心,說不得是落在前頭了,此地人跡罕至,不會有人撿去的。”
季恒想也沒想,將絲帕往懷裡一塞,鞋子踩踩地麵的土,假裝自己剛剛上山。
前方山道出現兩道身影,左顧右盼,似在找尋什麼。
季恒運足目力,仔細端凝,來人均是年輕女子,一人身著鵝黃色裙衫,腳步輕緩,體態從容,另一人像是大戶人家的丫環打扮,身著碧羅紗裙。既然有丫環,那黃衣少女自然是她口中所稱的小姐。
在因明山出入一年多,季恒第一次遇見其他人,還是外鄉人。
無論是齊石鎮還是牛柏村,當地人說話有當地人的口音,那丫環一開口即是標準官話,毫無當地特有的鄉音。要問季恒如何知曉。當初姐姐和她被當地人排斥又不敢太過排斥的原因之一就是口音。
“喂,你。”那丫環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季恒。
季恒假意循聲望去,視線先落在黃衣少女身上,縱然對丫環的語氣十分不喜,看清來人,她不覺眼前一亮。黃衣少女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模樣,生得秀麗端寧,氣質嫻靜,體態雍容,由內而外散發這一股鄉間罕見的沉靜貴氣。
和她一比,季恒自覺是個實實足足的野丫頭、稻草人。心頭略微有些不服氣,但是想到姐姐跟眼前的少女差不了多少,甚至比她多幾分成熟女性的嫻雅溫婉,心裡的一口氣平了。
至於那盛氣淩人的丫環,季恒懶得搭理。這種人隻配被人用鼻孔和腳底板看。
季恒打量黃衣少女的當口,黃衣少女也在觀察她。
倏忽,一隻不知名的飛鳥從一側草叢竄出,朝著崖邊大樹呼嘯而去,幾個起落後消失不見。與此同時,在季恒與黃衣少女六識未能抵達的空間裡,風吹雲動,懸湖鑒人,方才那隻嚇到少女們的青藍色小鳥懸立其中。三道神識,三個聲音,同時在此無人探查的空間出現。
雲中一道男聲似悶雷滾滾:“終於又到了下賭注的時候。今次又賭什麼?”
湖中長者聲音溫和綿長:“自然是賭那女娃有多愛財,賭她會否將絲帕還給彆人。”
飛鳥啼鳴,未語先笑,女聲裡像是有著化不開的入骨纏綿:“我賭她交還絲帕。”
雲中男聲道:“這貪財女娃不過服食些靈果,行事莽撞,膽大妄為,偏偏氣性不小,那刁奴似是出身大戶,狗仗人勢。我賭她不願交出絲帕,惡言相向,最後打不過已有修為的過路少女,被人搶走絲帕。”
湖中長者道:“既如此,我賭她交還絲帕要求重金。”
女聲道:“既然魔君與少黎仙君如此看輕她,我便賭她交還絲帕,不取分文。”
雲中男聲道:“青鴍夫人,先前你贏過幾遭,今次怕是要輸了。這個女娃心心念念要為她的姐姐買首飾掙麵子,如今可是大好機會。是了,本君押她以絲帕換首飾。”
三方說定,賭局已成,受天地誓約限製,隻看季恒之後所為。
雲中男聲輕嗤一聲道:“那帕子突然掉落,莫不是仙君所為?仙君可是閒出屁來了?”
湖中長者道:“近年來通玄修士膽小如鼠,老夫閒來無事,隻得以逗女娃為樂,不比魔君胸懷丘壑,心懷凡人百姓。”
“嗬,逗逗女娃。”雲中男聲道,“賭過她能否活過十歲,賭過她能否走出噩夢陰影,沒有選擇給她提供選擇,二位號稱正道半神,拿凡人的掙紮苦痛作樂,我這魔君自歎弗如。”
被稱作青鴍夫人的女聲道:“正道魔道,俱是仙道。仙道無趣,我們皆是悶中作樂。今日這女娃與我等一點歡樂期待,因果已種,來日待她入通玄界修行,自會得到報償,承其善果。”
若有通玄界的修士在此,聽到魔君、少黎與青鴍夫人之名,定然不敢相信他們的耳朵。魔君陸定、仙君少黎、仙子青鴍夫人乃是上一紀元冠絕通玄界的存在。三人天資拔萃,力壓群修,是無數修士的榜樣,亦是無數修士的噩夢。三人均是散修無宗門約束,平素行事隻按喜好,喜怒無常,將通玄界諸多宗門折騰得透不過氣來。
如今各大宗門內的書庫內均有曆史記載:九百年前,魔君與兩大半神約戰。那一戰天昏地暗,江河逆流,可稱得上震古爍今。那一戰的輸贏無人得知,在那一戰之後,三人同時銷聲匿跡,再無蹤跡可尋。通玄界普遍認為大戰後三方俱傷,有人就此隕落,或是渡劫失敗化為劫灰,又或是功行圓滿,飛升前往仙界。少了盛名之下近乎神的實力和手段的壓製,通玄界的宗門漸漸嶄露頭角,發展壯大。早些年,宗門內的長老前輩經常告訴不爭氣的門內弟子,他們趕上了修行最好的時候。
誰也沒想到的是,悠悠九百年後,當年的魔君與半神竟會出現在晉國小村,以一孩童一生的選擇作為打發無聊的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