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來晃晃隻剩下短短一截的尾巴歎道:“看不出來你還有些天賦。沒有靈根的人感覺不到靈力湧動。看在適才你抱緊我關心我的份上,本嗷教你一個乖。你去那塊大石頭那,盤腿坐下。”
季恒依言乖乖坐下。
“看你平時罵人缺德,運氣倒是不錯。大樹喜歡你的血,便將你直接拋上來,一步登天,省了好一番爬樹功夫。”
季恒一怔,大樹的喜歡如此激烈,她差點消受不起。
銀子來嗷嗷有聲道:“我就說你不用擔心自己不好吃吧,血啊肉啊的香得很。不過你倒是要加倍小心,那些妖獸也會覺得你可口美味。正好我們尚有時間,你按照我說的來做。挺直腰背,放鬆身子,肩膀放鬆勿聳。雙手握以空拳,拳心朝上,置於膝蓋,半閉雙目,微合雙唇,舌抵上齶,慢慢地吸氣,吐氣,感覺空氣被你吸入腹中,在你體內流動。待你能引氣入體,感覺到靈力流動,就算是達到了煉氣期一層水平。”*
季恒越聽越奇,銀子來所說煉氣之法與姐姐每天叫她練習的靜坐冥想如出一轍。隻是在家靜坐,並無此刻感受玄妙,她隻覺所吸空氣緩緩落入臍下,漸漸凝成一股清氣,自臍下往周身流轉,仿佛暖流,所經之處發熱發燙,無不和暢。
清氣不知在體內運行了幾轉,忽然聽得銀子來叫她名字,季恒方睜開雙眼。一睜之下,隻覺眼前一片清明,比之前看得更亮更透更清晰。
“感覺如何?”
用袖口擦去額頭大汗,季恒聞聞身上的味道,說道:“汗漬漬的,不大舒服。”
銀子來不知什麼時候跳到她的身上,拍拍她的腦袋道:“我以為你猴子屁股坐不住,不到半盞茶功夫就會睜眼說無聊,不曾想居然一坐便是半個時辰。有句人話說的好,人不可貌相。誠不我欺。”
季恒哭笑不得,“你是說我長得像猴子?姐姐為使我靜心靜氣,曾經教過我靜坐冥想之法,要我每日練習。若是有時挨罰,時間另加。那靜坐冥想之法,跟你這什麼煉氣法門相去無多。”
“你姐姐哪來的靜坐冥想之法?”
“話本子裡抄來的。”
銀子來無語,“她也不怕你走火入魔。”
“怎會。姐姐是為了我好,鍛煉我的耐性,那些話本子我也看過,無非是些吐納之法。再者,家裡頭並無此處靈氣,靜坐半天也感覺一絲效果。”
銀子來越發無語,“你才幾歲,怎的連話本子都能看懂?”
“話本子通俗易懂,但凡識字,都能看懂。你若是想要認字,我教你便是。”比起村裡那些傻子,季恒認識的字以籮筐來記。姐姐回家教她認字,姐姐去上工她就在家裡練習,晚上做噩夢之後睡不著想姐姐了,就複習以前學過的字,在床上、桌上隨處比劃,夜複一夜。對她來說,砍柴、洗衣、生活、做飯甚至與村裡人來往,都不若認字簡單。
銀子來可不想做一隻上進認字的狗,要它認字,它寧可吃屎。“對我們靈狗來說,認字如念咒,容易短命。”
還有這種說法,季恒嚴重懷疑這是銀子來的借口。
靈狗?靈獸,原來銀子來是靈獸麼。
“何為靈獸,何為妖獸,有何區彆?”
“要吃你的是妖獸,不吃你的是靈獸。懂了嗎?”
季恒點頭道:“懂了。”
“哼。重要的事不見你問,成天問些不相乾的東西。”季恒是銀子來平生所見的人裡頭好奇心最強的那個——一來它沒見過幾個人,二來它見過的人裡屬季恒年紀最小本事最差,偏生那些好奇全長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從說出煉氣期這個詞開始,它就一直在等,等季恒問它何為煉氣期,修仙還有什麼境界,等季恒問她幾大宗門。誰知這小姑娘問東問西就是不問它想她問的事情。
季恒一拍腦袋,跳下石頭,“對對對,你說的是,是我的不是,那什麼,妖獸幾時來,要去哪裡準備,需要布置陷阱嘛。我們何時能去大殺四方賺點銀子。我還想給姐姐買根發簪呢。”
銀子銀子又是銀子,不是銀子就是姐姐,銀子來快要被她氣死了。
狠狠瞪季恒一眼,竄到一棵樹上眺望片刻後,銀子來道:“終於說完廢話開始宗門收徒選拔了,好些人四散開來,我們先到林子裡去。為穩妥起見,你找棵樹,在樹上觀察妖獸方位,待那些候選之人把妖獸殺死後,我們再下去撿漏。頭一回來,切忌心急。”
“是了,姐姐說過,做任何事觀察在前,思量在後,萬不可衝動行事。”
“……”
季恒坐在樹杈上,居高臨下,俯瞰十裡坡,周邊樹林茂密,隻能零星看到有人經過。那些人比她預想的行動緩慢,好像需要適應林內環境。不過細想之下,那些宗門備選之徒年紀與她相仿,有些生活在富饒官宦之家,時下重文輕武,他們一定遠不及鄉間丫頭身手靈活,說不定這裡嫌臟那裡嫌有蟲。季恒忍不住幸災樂禍笑了出來。
“銀子來,宗門收徒需要考核什麼?為什麼要讓那些人去殺妖獸,他們尚未入門,沒學本事怎麼殺妖獸。”
銀子來等得發困,終於等到季恒提問,不想問得又是希望之外的問題。她沒好氣地回答:“宗門收徒需要測靈根屬性、靈根純度,是否認字,放他們殺妖獸是想看他們的基礎、本性、潛能。決定一個人修行前景的真正資質可不止是靈根。如同我經常與你說的,修仙路漫長迂回,多少修士中途隕落墜入輪回,唯有天賦強,心性好,氣運佳,才能走得更遠更高。至於本事,哼,牛柏村一小地方耳,那些大城裡的富家子弟可是能花費重金尋到下等修煉法門的,品階再低的修煉法門也是修煉法門,小地方的人資質再好,也沒法跟他們相比。像你那個新朋友,她若不是修行了法門,如何能到煉氣三期。”
銀子來本以為她說到鄭婉,季恒能順著話頭繼續問下去,哪知季恒哦了一聲,又問了一個它沒想到的問題。“宗門選徒,選中的人能帶丫環小廝一起入宗門?”
“想什麼呢。一入宗門,管你是將軍之子,宰相之女,也得從外門弟子做起,修煉勞作,自力更生。帶丫環小廝是彆想了,除非……”
“除非?”
“除非那丫環小廝同樣有進宗門修行的資格。可是你想,入宗修行為的什麼?尋仙問道,終有一日要切斷塵緣。原本伏低做小非出本願,如今有個機會跟原先的主子平起平坐,甚至有朝一日比原先的主子強大,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誰還願意繼續為奴為婢。像你那個新朋友,若是平素欺淩丫環,丫環修為比她快比她好,說不得念及往昔,回頭找她麻煩。”
前麵的話聽來有理,後麵的轉折實在生硬,動輒你那個新朋友,分明意有所指。牛大嬸和李大嬸用這種酸裡吧唧的語氣提起彆人是為什麼來著?
季恒想了一想,認真撫摸銀子來的後頸和下巴。
銀子來雖覺莫名,但樂於享受。不是它說,季恒於擼狗之道頗有天賦,手勢好,柔中帶勁,又深知它的喜好。把它摸得舒舒服服閉上狗眼,伸長脖子表示“我還要,不要停”,隻聽季恒說道:“除了姐姐,你是我世上最親的人,銀子來,咱倆誰跟誰呀,你名字還是我取的。”
銀子來覺得這話不假,但她到底想說啥,是覺得修仙大好,想求個功法,求個仙緣還是其他。它等待近兩年的一刻終於要來了嘛。
“故而你不用吃那位鄭姑娘的醋,我與那姑娘不過萍水相逢……”
“┗|`O′|┛嗷~~”若非不會臟話,銀子來也想罵爹罵娘。它一爪拍開季恒的手,質問道,“吃醋?!”
“對啊。”季恒說得理所當然,“你一口一個你那新朋友,酸溜溜的,不是吃醋是啥。好啦好啦,不要惱羞成怒。一直承蒙你的照顧,等賺了銀子,我請你吃香喝辣。牛骨頭,請你啃牛骨頭,管夠。”
“啃個屁的牛骨頭。”銀子來恨不得一掌將她拍回牛柏村,啃了她的骨頭。
注:
* 煉氣之法參考道家內丹修煉的四個階段和正念療法加工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