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又一個賭局 季恒:隻要季爺爺……(1 / 2)

此去蓬山 壽頭 9184 字 9個月前

朽木,朽木。

銀子來不打算繼續等季恒開竅,這滿腦子銀子姐姐的木疙瘩是完全沒指望了。它乾脆挑明道:“你怎的不問你那一出手就是玉玦的新朋友是何來頭?”

“她不是說了,上洛修仙世家,上洛是晉國都城所在,還需要問什麼來頭?我一個沒出過齊石鎮的鄉下丫頭連鎮裡的財主都不曉得哪家,哪曉得什麼修仙世家,那些與我沒有關係。姐姐說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鄭姑娘為進入宗門而來,求修仙得道,我為妖怪內丹而來,隻求賺個幾兩銀子。即便在十裡地再見,今日彆後,不知何時能再相見,又何必在意她是何來頭。”

簡而言之四個字:與她無關。

“哼!小丫頭做成你這樣實在無趣,非要逼本嗷出絕招。”銀子來啃啃爪子,也不知咂摸出什麼味來,自顧自說道,“通玄界晉國的上宗有一句話說得好,一觀一門四神宗,隱神不隱,至道為尊。也是你年紀小見識淺,否則早猜出你新朋友的來曆。出生上洛,修仙世家,那隻有一種可能——不是晉國皇室、宗室就是朝廷達官之後,不過能稱之為世家應當跟皇室有些關係。以她的身份和修為,應該早早進入隱神宗修行。隱神宗係出晉國皇室,彆看名字叫隱,實則顯揚昭著。內外院所收皆是名門望族子弟,不是身在皇室,就是心在皇室。外院隨隨便便灑掃庭除、其貌不揚的弟子可能就是朝中重臣的親子或是皇親宗室。”

銀子來說得複雜,總結來說鄭婉是個貴人,可能比季恒所能想像到的大富之家更上一層,不光有錢還有權。皇室、達官之後,話本子裡才能見到的身份。怪不得刁婦丫環敢說城主在她小姐麵前也不夠看。

銀子來昂首挺胸,與有榮焉委實滑稽,一雙狗眼盯牢季恒,大有你再不問我我就跟你說個沒完的意思。即便對宗門毫無興趣,為著妖獸季恒無奈,隻好配合地問它:“不知一觀一門四神宗,是個什麼說法。”

銀子來終於滿意地點點頭,道:“一觀為開平觀,是幾大上宗裡最不起眼的宗門;一門為牽機門,傳說牽機門一向不參與通玄界的紛爭。至於四神宗,除卻隱神宗,尚有至道宗、明鏡宗與鳴沙劍宗,先說鳴沙劍宗,以劍道聞名。至道宗淩駕於眾多宗門之上,隱隱有和晉國朝廷對峙之感。明鏡宗則是通玄界最為神秘的宗門,最善打探通玄秘聞,宗門著有《明鏡錄》,上列通玄名人軼事,通玄界修士以能登上《明鏡錄》被明鏡修士點評為榮耀。本次十裡坡際會門收徒選拔,牽機門、開平觀、鳴沙劍宗和明鏡宗均有人參與主事。”

“哦,聽來很是厲害……”

難得能給人講述通玄傳聞,銀子來說得口沫橫飛,哪曉得隻換來季恒一聲哦和言不由衷的虛話。銀子來大怒:“你你你,我說半天你就一個哦。你知道有多少凡人拿著銀子想聽沒處聽嘛。你知道這天下之大,通玄界除卻晉國的宗門,黑水國和齊國也有宗門嘛!”

在樹杈上等待許久,光聽到許多與己無關的廢話,妖獸沒影,銀子也沒影,眼見天色漸暗,從此處回家尚需一段不短的時間,季恒心急。

“說那許多毫不相乾之事浪費時間。銀子來,不如說說哪些妖獸值錢,還有啊,怎的妖獸還不出現。我算是明白我們認識那麼久,為何你身高不長,個頭不長,仍是初見時的小短腿,就是腦子全用在亂七八糟的事情上了,不好好修行,不求上進。姐姐說了,歪門邪念太多容易長不高。”

銀子來氣結。它始終維持小狗體態還不是因為無知的凡人認為小狗可愛,大狗有害。

“我們認識那麼久,也沒見你長多高。”

季恒一笑,“姐姐說的那個歪門邪念多的就是我。好了好了,少說廢話,再說下去天就晚了,速速乾活,我得要回家去。”

“回家?嗬嗬。”這回輪到銀子來幸災樂禍,“本嗷適才感應到為保障安全,杜絕其他無關人士侵入,十裡坡已被幾大宗門的人全麵封禁,若要解禁,怕是要等收徒結束。也即是說,我們時間充裕得很,可以慢慢來。”

季恒發出一聲哀嚎,抓住銀子來猛烈晃動,若非銀子來示意她有人靠近,一人一狗必要在這樹杈上打起來不可。

來人是二個小男孩,與季恒年紀相仿,一人虎頭虎腦,長得皮實,一人身型高挑,眉頭深鎖。二人均是衣著光鮮,可穿在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古怪。佝頭縮頸,彆彆扭扭,似是不習慣這一身打扮。從二人自顧自說話沒發現樹上一人一狗來看,應當是未經任何修煉的普通人。

虎頭虎腦的男孩見四下無人,一屁股坐在樹下,嚷嚷道:“累死我了。那些老爺到底要我們做什麼。把我們當成羊來趕,還道什麼能在這裡生活一日一夜,看我們資質如何,才能決定選誰進入宗門修行。城主大人不是說老爺們隻消瞧我們一眼就成嘛。我們又不是牛羊,能撿草吃過活。你說,這看的什麼資質啊,有多能挨餓?小江哥,你不餓嘛。怪不得老人們總道仙人不吃五穀雜糧,隻喝仙露涼風。”

他一派天真,說得肆無忌憚,季恒憋笑。

“那些不能稱為老爺,要叫仙長,城主大人教了多少回,你怎的還沒記住。滿腦子隻曉得吃吃吃,豬啊。”被稱作小江哥的男孩嫌棄道,“既然是仙長,無所不能,你說話小心些,彆被仙長聽去了。城主大人有言道修行之路千難萬險,拜個好師門能少經曆許多險。既然城主大人送我們至此,我們就不比其他人差,彆人能做到,我們也能。那些有錢的公子小姐們,一樣要在林子裡生活一日一夜,他們平時有人服侍,現在獨自一人,我們怎麼都比他們占上風。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虎頭虎腦的男孩垂下頭,一副你說得對但是我不想聽的架勢。

“休息好了快起來,繼續往前走,看看能找到什麼吃的,不是餓了嘛。”

等他們走出一段距離,季恒和銀子來露出腦袋。銀子來道:“看看人家多有見識,拜個好師門能獲得許多臂助,少經曆坎坷,知道多少人在拜師這條路上被篩走嘛。”

“我又不拜師,跟我沒關係。銀子來,那群人的考驗是在這裡生活一天一夜,完全沒提妖獸的事。這是怎麼回事?”

“妖獸,妖獸,你就知道妖獸,這些人不比妖獸重要!”

“妖獸有內丹,內丹能換銀子,這些人有啥?難不成你要我去打劫他們?這活計我乾不了,姐姐知道了非剁我的手不可。”

“除了銀子就是姐姐,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來都來了,不想點比銀子更好的事情?”銀子來又是痛心疾首,又是循循善誘,“你看你,年方十一,雖說是歪打正著,卻堪堪踏進煉氣門檻,可見是個有靈根的;在不知靈氣為何物的情況下敏銳察覺靈氣變化,可見天資聰慧。恰逢宗門收徒試煉,你以為宗門的人讓那些小娃娃在這過夜是看什麼,是觀察他們的心性和其他本事。你在外頭生存本事強,心性尚佳,過完這一日一夜,定會被那群暗中考核的人記住,收入宗門不成問題。這,便是你的大造化。”

季恒越聽越不對勁,越聽越覺得銀子來不是帶她來殺妖獸得內丹賺大錢,而是以此為借口,哄騙她到這來,讓她進入宗門求仙問道。壓住心頭不斷高竄的火苗,順著銀子來的話頭繼續往下說道:“倘若我進入宗門,修行有成,必然是你銀子來慧眼如炬的功勞。”

銀子來嘻嘻一笑,“慧眼如炬不敢當,苦勞多少有一些。”

“屆時我該如何報答你?”

“屆時咱們勞燕分飛,天各一方,你修你的仙道,我修我的妖道。”

“如此看來,我進入宗門修仙大成似乎與你沒有半分好處。為何這樣為我?莫不是我們前世有緣?”

“哪裡哪裡,還不是……”銀子來一個警醒,暗道僥幸,險些被這刁滑的小姑娘套出話來。她哼哼兩聲,“算是我們今世有緣。誰叫昔年山中偶遇,遇到你如濕手沾麵粉,揮之難去。我不過看在你年紀小有天分的份上才鼓勵鼓勵你,彆真把自己當根蒜了。”

季恒審視它許久,方道:“妖獸還能不能有了?”

“你去問妖獸,我怎知道。”見季恒麵色不虞,銀子來補了一句,“我隻知道往年是必有的。”

季恒翻身下樹,銀子來以為她生氣想要回家,忙跳到她的肩上道:“我可沒騙你,這裡全封禁了,唯有大能可隨意進出。”

季恒白她一眼,“守株待兔不是辦法,既然參加選拔的人不少,那兩人身上也沒任何標記,想來同樣參加選拔的人認不出誰是誰。我們不必躲在樹上,四處走走看看,說不定能在林子裡找到點值錢的玩意兒,就是掉個銅板聽個響也好。”

宗門招收新弟子,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負責此事的修士,最強不過金丹修為。往年參加選拔的人少,沒的挑揀,但凡有些潛質的,各大宗門全都收了去。今年不知是何運氣,烏泱泱來了一大波人,打頭站在前麵的幾個,衣袍錦繡,神情傲慢,胎裡的紈絝子弟。這種孩子放到彆的小宗小派,大有人收,放到大宗門裡,外門待個三、兩年,什麼毛病都治好了,治不好也跟招收弟子的無關,故而牽機門、開平觀與鳴沙劍宗的主事並不在意。他們隻想找些天資聰慧,適合本門功法的孩子回去。

然則明鏡宗的主事明麵上是一位金丹修士孟簡,實則是易容改裝的宗門上院長老,人稱費夫人。費夫人閒來無事,在宗門氣悶,到處溜溜,這一溜便溜到十裡坡宗門招新。費夫人身居長老之位,素來憑自己的喜好行事,她喜歡漂亮聰明的孩子,眼神必須清澈,性情必須堅毅,如果做不到,起碼得長得讓她覺得美若天仙。哪曉得叫她第一眼見到的儘是些歪瓜裂棗,橫看豎看看不順眼。一不順眼,心裡頭便不樂意。費夫人不樂意,那群待選的孩子也落不到好,於是就有了十裡坡一日一夜生存試煉。

不是自以為是,趾高氣昂嘛,全都丟到樹林子去,哪怕會有人因此早逝無緣入宗。

費夫人一提之下,其他宗門主事也覺得這主意大好,他們的神識足以覆蓋整個十裡坡。一來便於保護孩子,二來也可借機觀察新弟子品性,至於可能出現誤傷損耗,在修行路上走得越久,越是司空見慣。

然而幾大上宗修士聯手封鎖十裡坡方圓百裡,卻封不住魔君與二大半神的神識。青藍色小鳥站在枝頭,恰恰是季恒與銀子來適才藏身之處。

單獨割裂的空間裡,青鳥、浮雲、懸湖再次出現,上一次的賭局,以青鴍夫人全勝告終。

青鴍夫人略帶一絲得意的笑聲從青鳥口中傳出:“那麼快就來新局,魔君可是急著翻本?前債未清,後債即來。”

浮雲化作一張大臉,滿是不屑。魔君道:“上一局你贏了,要什麼?快些說來,我們好繼續下一局,眼下是個絕好時機。”

青鴍夫人道:“我要龍骨,真龍之骨。”

懸湖泛起陣陣漣漪,傳送少黎之音,“真龍骨有再造骨骼,錘煉修體之能,你莫不是想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青鴍夫人道:“想到龍骨便是龍骨,管我用來作甚。說不定我煮煮下酒或是喂狗。隻說有沒有,給不給吧。”

魔君道:“待我想想,不過一龍骨耳,不過錯了你,倘若窟中沒有,我另外給你尋一付便是。這一次我們賭這貪財女娃會如何進入宗門修行。”

青鴍夫人道:“觀其誌向,小富即安,沒有修行的打算。緣何魔君執意想讓此人修行。”

魔君道:“她若不去通玄界修行,不出幾年,我們再無可賭之事,需要另尋樂子。豈不麻煩又無趣。凡人來來回回就那點雞毛蒜皮的事,尤其是女子。男子尚能考取功名,或從軍、或從商,女子要不出嫁,要不出家。隻有進入通玄界才能有諸多挑戰,諸多誘惑,諸多變數,賭起來才有意思。”

青鴍夫人道:“不然,凡人女扮男裝從軍,女扮男裝考取功名也無不可。”

魔君斷然否決道:“今上昏庸,沉迷享樂,隻知風花雪月,內寵專命,外嬖擅權,賣官鬻爵,政令不清,朝令夕改,魚肉天下,亂象已生。”

少黎訝然道:“聽魔君之言,憤憤難平似是不齒,真如此心懷天下?”

青鳥發出戲謔的輕笑聲,調侃之意明顯。

魔君歎息,“不過是在其位謀其事罷了。且不說女扮男裝是否可成,那女娃與我等點滴歡樂,我不欲見她沉淪宦海,最後不得善終。”

青鴍夫人道:“不想我們三人之中,竟是魔君獨具悲憫之心。”

少黎道:“也罷,此女倒也有幾分天真赤誠。我便賭她在此一日一夜見識過宗門厲害,心生向往。”

魔君道:“仙君以己度人,怕是要再輸一局。我賭她,唔,她得要宗門三請四請,許諾給她銀錢才願前往。不然便是想通修仙提升修為之後能賺到很多很多靈石才去。”

青鴍夫人道:“那我就賭姐姐讓她去,她就去。姐姐得跟她一起去。如何?”

青鴍夫人話音剛落,三人大笑,再說先前所提龍骨,來日會有人持暗號或是信物找到魔君與少黎索取,魔君與少黎表示,隻要能找到人,均無二話。

三人在九百年前已是大乘大圓滿修為,這世上鮮有做不到的事,尋不到的寶貝,倘若有,就是新的挑戰,他們樂意為之。

“咦。”少黎奇道,“此次收徒的宗門主事裡有個厲害人物,修為不弱,知覺敏銳,竟能察覺到此處靈氣波動,果真通玄代有才人出。”

賭局既成,雲散水逝,隻餘青羽藍鳥棲息在枝頭。一聲清脆的鳴叫之後,青鳥劃破天際,消失在天邊一角。

費夫人趕到時正來得及目送青鳥遠去,奇道:“相傳西王母有三隻青鳥作為使者,為她傳遞信息,青鳥如何會出現在這裡,還是說世間真有青鳥存在。”思量間,聽得遠處有孩童尖細的叫聲,不禁皺眉,露出嫌惡之色。她最討厭大喊大叫的小孩子了。

話說季恒帶著銀子來往林子深處走,一路見過幾波參與試煉的半大少年。和她年紀相若,從衣著打扮來看,貧富不均,驗證了銀子來宗門收徒更看重資質的說法。少年們或三五成群,或兩兩而行,不是原先就認識,便是同城同鄉。根據目測,家境良好的試煉者男女數量相若,家境貧寒穿著不大體麵的以男孩為多。

季恒問銀子來可知其中原因,銀子來冷笑一聲道:“城主挑人,分攤到地方各城各鎮各村,送上去的人不是城主可以控製的。入宗門,對絕大多數凡人來說即是求仙緣。家裡有錢的,不吝教養女兒,有些覺得女兒有個更好出路,有些則是期望女兒嫁得好人家聯姻。你說耕讀之家與富豪之家再好,哪能跟仙門子弟相比,這是會想的。那些不會想,目光短淺隻愛兒子的人家呢。你沒見過你們村裡淹死女兒的人家嘛,有些人家,家裡但凡有口肉都緊著兒子,求仙緣如此好事,怎麼會讓給女兒去,哪怕女兒比兒子的資質要好。可他們那些無知鄉民又懂得什麼,寧可早早把女兒賣了換些錢。”

看不出來銀子來尚有如此憤世嫉俗的一麵。季恒道:“隔壁牛大嬸就是這樣的人,他們家小子最好,他們家女兒就是草,彆人家的女兒也是草。通玄界有重男輕女的說法嗎?”

“女修士到底艱難些。”銀子來沒法昧著良心否認,“通玄界的修士出自凡人界,自然有自己的喜好脾性。不過,通玄界以強者為尊,越是強盛之處越少重男輕女之事。你要知道,通玄界不光有女的鼎爐,也有男的鼎爐。”

“鼎爐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