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院的朝食品種不多,葷素搭配卻很全麵,每樣也都精致,味道一如既往的好,蕭琰卻有些食不知味,以她用食的一向專注,這很不尋常。
她心中憋著事,漱口時都有些不專心,然後便被母親一句話驚得差點咽下漱口水。
她抬頭哀怨的看了一眼母親。
……母親肯定是故意的!
自己的心思肯定早被母親看穿了,就是不說,故意挑在這個時候才說出。
在綺娘忍笑的表情中,蕭琰吐出漱口水到盂裡,拿起手巾擦了下唇,急急道:“阿母,您說四哥成親了——”眨了下眼,期期艾艾說道,“我昨天聽蕭十四的長隨說‘新人’,猜想應該是四哥……嗯,正想著和您說呢。”
“哦。”商清淡淡一字。
蕭琰結結巴巴的,“我,我就是……有些不開心。”之前擔心被母親知了,又要說自己“有嗔念,心不靜”,罰抄《玉清經》了。
“哦。”商清又淡淡一聲。
又淡然一句,“書房的障屏可以換了。”
蕭琰立時樂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母親,“我可以用柳體寫一幅新的。”她眉眼光彩朗潤,跟著卻又蹙了眉,咕嚨道:“……四哥真的成親了?”
有些不敢置信。
那個身子弱,卻總是笑得溫暖的四哥真的要成親了?
商清眉眼淡然,道:“怎麼,你四哥不能成親?”
“不是……”蕭琰眨了下眼,說道,“總覺得,有些遠。”四哥說過“不會太早成親”,現在算“不早”了麼?她“唉!”一聲,表達心裡的幺叔結,“上回見四哥,也沒聽他提一句。”覺得好突然。
“你以為你四哥什麼都和你說。”商清輕飄飄的語氣,用白巾拭了唇。
“唉,也不是。隻是,這麼大的事,嗯,終身大事……”蕭琰怏怏的,覺得被親愛的兄長忽視了。
想到蕭琤有四個月沒來騷擾她,莫非就是替四哥迎親去了?蕭琰心裡有些嫉妒。
商清起身離席,走過女兒身邊時,抬手在她怏怏的小腦袋上拍了一記。
“你四哥身體不好。”
蕭琰眼睛眨兩下,“哦哦”兩聲,神色一振,心想:不是阿兄忽略她,而是……並無多少開心吧?以四哥的品性,這還是“太早”了啊。她忽地抬眼,認真道:“四哥的病會好的。”
商清清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你四哥待你好,你希望他好也是應當。”
蕭琰起身追上母親,道:“四哥成親了,我應該去道喜吧?”
商清側首乜她一眼。
蕭琰嘻嘻笑著,扯母親袖子,“我悄悄去,不讓彆人看見。”
商清乜她一眼。
蕭琰眨著眼,討好的笑,“我練完武,寫完《玉清經》再去。”
商清哼了一聲,拂袖進了書房,坐榻上看書不理會她。
蕭琰撲入她懷裡,蹭來蹭去。
商清嫌棄的拍開她,“都這麼大了,還往懷裡蹭。”
蕭琰哼哼,“再大也是您女兒呀。”
“以後蹭你夫君,哦,夫郎……”商清忽然側頭看她,“你以後是嫁還是娶?”
蕭琰理所當然的揚眉,“當然是娶,好孝順您呀。”
您可是隻有我一個女兒,我嫁了,您豈不一個人了?
商清輕嗤一聲,回轉先前的話題,“以後蹭你夫郎去。”
蕭琰嘴角抽了下,對母親這種“一根筋”頗有些無語,也回轉先前的話題道:“才不,沒有阿母身上香。”
“胡說,世家郎君每日至少熏三道香。”
“那是熏出來的香!”蕭琰賴在她懷中,“我以後要找個天然香的,還要靠著軟綿綿的,好舒服的。”
“你確定你說的是夫郎,不是隱囊?”
蕭琰噗哧一聲,笑得打滾。
商清如來神掌拍她背上,語氣輕飄飄的讓她打個寒顫,“還不去練武?”
“唉喲!”蕭琰一骨碌爬起來。
商清看她一眼,“今日起,加抄《徹視經》。一個月後,可去。”
蕭琰臉一苦:又加抄一部經?
須臾,又歡喜起來。
母親答應了啊。
……
承和院。
書房裡很靜。
蕭琮如往常般半倚在書案後的長榻上看書。
沈清猗跽坐在書案對麵,手裡翻閱著蕭琮曆年來用藥的方子,都是孫先生所開。
越往後翻,她的眸子越是寒深幽沉。
蕭琮手中的書卷半天沒有翻頁。
書房內隻偶爾有藥方翻動的細微聲音。
蕭琮走神的樣子落在沈清猗抬起的眼中。
她心中微訝,卻沒有詢問。
畢竟,她和他在昨夜之前還是陌生人。
蕭琮忍不住了總會開口。
在沈府,她早已經學會了隱忍。
蕭琮微微直了下.身,便見對麵年少的新婚妻子垂眸認真的神色,眼中的凜冽因長睫垂下而擋住,便顯出清靜端華的氣度。
他咳了一聲,坐直。
沈清猗起身繞案過去,伸手掖了掖他背後的拈金緞隱囊,“還是靠著吧,舒服些。”
蕭琮往隱囊上倚了倚,微笑道:“阿沈適才看藥方良久,可看出點什麼?”
“孫先生開的藥……”沈清猗斟酌了一下用詞,“很是,妥貼。”
“咳……”蕭琮咳笑兩聲,“是中正平和吧。”他又笑,“孫先生當年說過,我用他的藥,死不了,卻也好不了。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