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猗眉一揚,“記嫡?”
蕭琮點頭,“這是父親和母親商量的意思。”
沈清猗驚訝:以安平公主的性子,竟然會同意庶子記到她的名下?
雖說你是庶出誰個不知道,不是一筆勾到嫡母名下你就是嫡出了,大家心裡明鏡兒似呢,也就是“如嫡”,不會真個“係嫡”。但嫡母簽了《認嫡書》,孩子記上宗譜嫡序,按宗族規矩那就是嫡子,繼承權利都是列在嫡子序列。
權利……沈清猗心中一動,是為了這個?
安平公主會同意,必定是認下蕭琰有極大利益。這個利益不是對她,以安平公主高傲的性子,不會為利益委屈自己低頭。但若對蕭琮有益呢?以一個母親愛子的心,為兒子籌謀,這不奇怪。
以蕭琰在棋道上顯現出的那種天分,以及悟性,進入河西軍後,極可能以更快的時間,比庶長子蕭璋累積出更大的軍功,將蕭璋壓下。但再出一個庶子聲望隆於軍中,又是有陳慶之、慕容秋那種潛質的,對蕭琮這個嫡世子就很不利,有“嫡不如庶”的名聲,蕭琮以後統軍就很微妙。曆代梁國公能統河西軍,不僅僅是因為襲了大都督之職,更因為有戰將之能、軍略之才,令軍中將士敬服。
但以蕭琮的身體,習武已晚,很難成為戰將,唯有一條路,就是如河西威勝軍的軍主韋蘊那般,以軍略“文將”統軍。可安平公主不能賭,蕭琮也有這樣的指揮天分!名將也是從戰場上一步步打出來的,蕭琮難以親曆戰陣,成長的時間會更長,不是誰都是陳慶之、慕容秋,從未指揮過大戰的新手將軍上場就一戰名震天下。
但蕭琰若是蕭琮的嫡親弟弟,情形就不同了,蕭琰聲望隆也是助益嫡親兄長的勢,卻不會對嫡世子產生威脅,因為大家都清楚:隻是記嫡,不是真個公主所出。蕭琰越有成就,人們就越會讚頌梁國公英明,安平公主賢明,慧眼識英子。蕭琰越有成就,人們認為就越應該敬奉母親、事兄恭敬,否則就是不感恩的白眼狼!
沈清猗思量的眼神頗有意味,蕭琮看在眼裡,緩緩點頭,“以母親的性子,能同意記嫡,的確隻有這種可能;但——”他語氣一轉清眉蹙著,回想當時母親的態度,總覺得古怪,沉吟著說道,“這事兒,恐怕還內有因由。”隻是父親母親都隱忌不言。
隱忌……蕭琮心想:是顧忌,還是忌憚?
——應該是顧忌。父親叮囑阿琰的麵具不能摘,也應該是在顧忌什麼。以父親的身份,蘭陵蕭氏的地位和勢力,父親還能忌憚什麼。
他神色一肅,“父親說,阿琰的容貌,即使府中兄弟姊妹,也不可見。尤其——”他止了未言。
沈清猗頷首。
——他說的是蕭璋。
這個國公府的庶長子,在蕭氏的地位,很微妙。
沈清猗抬眸凜冽,問出最重要的問題:“阿琰願意嗎?”
梁國公意願如何,安平公主意願如何,那都不是阿琰的意願。記嫡後就是安平公主的兒子,跟生母沒有關係了。
沈清猗嫁入蕭氏前父親沈綸就曾征詢她意見:可願記嫡?——以提高她的身份地位。沈清猗斷然拒絕,沒有什麼比母親更重要。
那十七願意離開生母?
——不。
以她對母親的感情,誰說她不是商清的女兒她得鏗然拔刀說“來戰!”
蕭琮也神色慎重,道:“父親說,已問過清寧院的意思,清寧院同意了。”
跟著他神色有些古怪,“父親說,阿琰記嫡後還是住在清寧院。”
沈清猗聞聽前言眉已微挑,“清寧院”?聽到後句時神色也古怪了:這是,記嫡?——真隻是“記”。梁國公的意思,商清還是蕭琰的母親。
蕭琮前一句話,兩次都是說“清寧院”,不是稱“商娘子”——這是梁國公的話?
蕭琮以前都是稱“商娘子”。
蕭琮這會說的,正是父親的原話:父親自始至終,沒有說“商氏”。
父親是稱“清寧院”。
這種稱呼,有些不尋常。
雖說在兒子麵前,說自己的妾室以院代稱也是有的,但父親從來隻稱某氏,蕭璋的生母呂郡君有封誥父親也隻稱呂氏。
蕭琮覺得,“清寧院”的身份,怕是有些不尋常。
而這,很可能是父親決定記嫡隻“記”不脫母的原因。
他見沈清猗神色就知她已明白。“清寧院,不尋常。”他說道,“不能以尋常待。”
沈清猗眸色微深,點頭。
她對商清,原就有諸多揣測不以尋常度。
何況,是蕭琰的生母。
她既認蕭琰為弟弟,對她的生母當然心持尊敬,當成自己的長輩一樣敬重。
她清聲提醒道:“四郎最好是在除夕前,見見阿琰,問問她的意意。”
心忖,阿琰若不願意,她就要設法打消梁國公記嫡之意,讓阿琰能以庶子上譜。
蕭琮正色點頭,“你說的是,重要的,是阿琰的心意。”
……
淩晨蕭琰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在雪風中打淬體拳都格外靈動,知道母親和父親梁國公當年是意外後,她心念通達,元、神、意相通,身體隨心而動,頭一回打淬體拳打出了商七說的“身心如一”。
這種感覺讓她喝出喊山訣都格外有力,聲音淬入神魂,她仿佛看到有星輝在閃耀。她心念一閃,元神意就滯了一下,那種神魂淬輝的感覺一下沒了。她收住拳,眨了眨眼,剛才看見的星星,不是眼花吧?
雪風吹過,她晃了下頭,凝神靜思,繼續練拳,很快又進入到“身心如一”的感覺,但那星輝,再也沒看見了。
蕭琰就以為眼花,打完拳藥湯浴出來,就已將此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