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是你的生日。】
10幾分鐘前的消息,應該是在她進站後發的。
溫桐彆過頭對著車窗,眼淚滴在她的手背,很燙,像火星子。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溫楊的每一筆錢是怎麼賺來的。
開裕是個五金工廠,裡頭大部分是男人,大一暑假她去打過零工。
五六棟工業樓像吃人的野獸,裡麵塞滿了行屍走肉。
她的車間隻有幾個立式風扇,又悶又熱,扇葉上都是結成絮的灰塵,吹出來的不是風,而是金屬粉末。
所有人都是站著乾活,機械音不停敲擊她的耳膜,溫桐不敢走神,稍不留意尖銳的機器就有切斷手指的可能性。
她隻乾了半天,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濕透了,旁邊的男工人借著返工的由頭往她胸口裡瞟。
溫楊路過一拳打碎了那個男人的門牙,滿手血把她拎了回去。
他又給了家裡很多錢,換來溫桐的自由。
此後溫楊開始兩班倒的日子,每次她去送飯,他的十個手指都纏著臟兮兮的紗布,滲出紅色的血珠,溫桐隻能一勺勺把飯喂給他。
那是哥哥在開裕的第二年。
“瓜子、花生、天山話梅嘞。”
“腳抬一下哈。”
售票員的叫賣聲把溫桐從回憶裡拽了出去,她抹乾淨眼淚小心把卡收好。
她絕不能再用哥哥的錢。
“來來來,先嘗再買,不好吃不收錢。”女售票員中氣十足,每個座位都分了一小包話梅。
溫桐拆開包裝,確實很甜。
【下次過節回家把卡還你。】
她想了想,又接了句。
【剛才我吃的話梅很甜。】
直到抵達平川,溫楊也沒有回複。
——
溫桐的時間安排得很緊,在學校午睡後就準備趕下午去濱海的火車。
鄒丹目光來回掃了她好幾次,每次都欲言又止。
“什麼事呀?”溫桐看室友實在憋得難受,索性主動問她。
魏薇往她行李箱塞了一瓶沒開封的防曬,岔開話題:“聽說濱海那邊紫外線很強,這個是我媽從泰國帶過來的,送你了。”
溫桐愈發覺得奇怪,她這三個室友都是藏不住心思的人,怎麼今天遮遮掩掩的。
“現在不說是吧,等會我下樓了可彆哭著追過來。”
鄒丹躊躇了一會,還是決定將實情全盤托出。
溫桐的行李箱四年沒換過,拉鏈有點老舊,她使勁拉了幾次依舊合不上,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卡住了旁邊的布。
她邊扯開布邊把拉鏈往回倒,說:“我們分手了,上次回家前我發了信息。”。
後麵陸初霽有打過來幾個電話,她都拒接了。
沉默半天的薑舒長籲一口氣,大吼:“爽!”
“我早就想罵他了,現在終於可以暢所欲言!”
溫桐坐在行李箱上,聽薑舒繪聲繪色講述她不在的這幾天陸初霽的一舉一動。
鄒丹適時把手裡的奶茶遞過去,薑舒喝了一口後接著說:“我看他就是以為隨便哄哄就可以了,不然哪有男的敢在求複合的時候還帶著個曖昧對象啊?”
“咦”,魏薇嫌棄地呸了一句:“他帶陳依棠來乾什麼?惡心誰呢。”
薑舒搖搖頭:“誰知道呢,可能想當麵解釋?”
鄒丹擔憂望向麵無表情坐著的當事人,溫桐對上她的目光,笑了笑:“都過去了。”
這場大戲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既然已經分手了,他們對她而言不過是普通同學而已。
熱鬨過後503宿舍陷入長久的沉默,如同一次平常的八卦茶話會。
室友們剛開始看到她收拾行李以為要寄回家,沒想到是一場突然而匆忙的離彆。
午後陽光像大樹下的落葉,溫暖中藏著背麵的濕涼。
溫桐是四年前第一個來的,如今是第一個走的。
她抬頭看了眼503的門牌,似乎還能記得當時推開這扇門的喜悅,她獨自來到平川大學,滿懷希望地期盼著新生活的來臨,將家庭、生活的不堪通通甩在時光後麵。
按照既定事實,她確實得到了很多東西。可到離開這刻心裡卻依舊空落落的,好像曾經竭力擁有過的一切全都煙消雲散,又到了該推開下一扇門的時候。
溫桐朝寢室擦眼淚的三個室友說了聲“以後常聯係”,在這個普通的下午,推著行李箱走向充滿光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