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慘的身體很虛弱。
即使是單純地親吻夢子的雙唇,也讓他難以承受地顫抖起來。
蒼白的麵頰染上病態而豔麗的緋色,渾身都在發燙,濕粘的喘息不停噴灑在她的臉頰、嘴唇和耳朵上。
“夢子……”
呼喚的聲音都帶著一點濕濕的顫音。
夢子凝視著青年,在這張充滿久病鬱色的臉上,看到了因為自己而升起的、深暗靡豔的神情。
喜歡。
好喜歡。
她喜歡在親吻時,看到對方因為略微失控而流露出的,扭曲而煽情的臉。
上一周目也是、現在也是……每一次、每一次接吻,都很喜歡。
但是不可以太貪心。
“呼吸太急促了……”
她輕輕按住青年還想靠過來的胸膛。
“休息一下吧,無慘。”
委婉地說出拒絕之語時,夢子嘴唇上還殘留著他留下的水痕。
“……”
……得不到滿足。
越貪婪、越焦渴,又越得不到更多。
胸腔中的情緒和火焰燃燒得愈烈,便愈發深刻地,察覺軀體的無力和孱弱。
無慘靜靜躺在被子上,遲緩地側過頭,透過布簾看向屋外的小橋。
世界的顏色都是壓抑而灰暗的。
醫師就在房間另一側,背對著他默默地炮製藥粉。
……臭庸醫。
無論看多少次診,服下多少藥,都沒有任何作用。身體沒有任何好轉,反而一天天衰敗下去。
這樣酷刑般的日子,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夢子18歲了。
他也要20歲了,快死了。
簡直像一條無骨的蛆蟲,蜷縮在這狹小的屋子裡,終年不見陽光。
他被困在這裡麵了。
愛欲,嫉妒,痛苦,憎恨……所有的感情和思想都被擠壓在這具狹小軟弱的軀殼中,無法逃離。
【窒息】
壓抑到極點,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熾烈的,瘋狂的破壞欲。
無慘掀開身上的外袍,踉蹌著從被子上爬了起來。
可恨。
一切,什麼都一樣,如此地可恨。
鬼舞辻無慘無視了庭院中詫異看過來的仆人,從廊下一步一步、身形不穩地走著,即使中途險些摔倒,也撐住了柱子穩住身體。
最後,他顫抖地走到了製作竹管的地方。
……那裡有一把鋒利的刀。
——消失吧。
這個也是,那些也是……
【全都馬上死了才好】
*
夢子剛轉回屋子,便看見極具衝擊性的一幕。
她病弱惡毒的未婚夫,握著刀,從背後一步一步靠近正在準備藥粉的、一無所知的醫師,一副要吃人的可怕表情。
“……?”
這一刻的時間都好像凝固了——夢子下意識邁開腳步,撲上去一把抱住了欲行凶的未婚夫。
“停——”
不熟練的言靈還沒說出口,夢子便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無法阻攔的力道傳來,令她頭腦都空白了一瞬,隻剩下一個想法:
病人的力氣,會有這麼大嗎……?
她撲上來的動作甚至隻讓青年輕微地停頓了一下,手上的刀依然穩穩向前,帶著毫不遮掩的惡意。夢子整個身體的力量都加上去,換來的卻是更加天旋地轉的、難以遏製的力度。
蒼白的,隨時都要咽氣、靠著反轉術式吊命的未婚夫,幾乎是拖著她往前——
“夢子……放手。”
冰涼的,沙啞的聲音,壓抑的語氣蘊含著強烈的殺意。
一切都隻發生在短短的數秒內。
遠處修剪枝葉的仆人注意到了異狀,卻還沒來得及放下剪刀;前方的藥師也聽到了動靜,正準備回頭,但鋒利的刀尖已經對準了他的後腦……
……啊。
這個一定。
就是命運的分支吧?
神遊之中,夢子抓住了那把白茫茫的刀。
她錯覺自己好似抓住了命運的線頭——刺痛手心的似乎不是鋒利的刀刃,而是命運的絲線。
於是夢子又握得更緊、更緊了一些。
紅色霎時間從指縫溢了出來。
被她緊緊抱住的無慘,不知為何腳步凝滯了一瞬。
他們撞上前方的醫師,人、桌子、藥碗、工具全部掀翻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無慘倒在地上,刀不知掉到哪裡去了,醫師被撞到另一邊,夢子就伏在他的胸口。
無論是周圍仆人的尖叫,瓷片砸在地上碎裂的脆響,被血液汙染的藥粉,或者彆的什麼……
周圍的喧囂都遠去,隻有夢子的體溫、夢子的香氣……愈發的鮮明馥鬱起來。
柔軟的、溫暖的,屬於少女的軀體,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椿花的香氣,伴隨著她冰冷的命令,鑽入他的血肉中:
“「停下」。”
少女的嘴角,出現了黑色的蛇眼咒紋。
在她張口說出命令的瞬間,無慘的身體被一種陰冷侵襲了。他仰頭,看到夢子張開口時,紅潤舌尖上一閃而逝的、黑色的獠牙咒紋。
他的五臟六腑開始焚燒。
夢子撐著他的胸口起身,居高臨下地凝視著鬼舞辻無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