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綰指著桌上的東西問:“阿姐,這是什麼?”
“這叫錦灰堆。”趙念雪一邊忙活一邊講解,“用這些古籍的殘片,可以製成扇子、書卷,還有各種小玩意兒,可好看了。”
說著,翻出幾樣成品擺在桌上任她看。
豐綰點點頭,又問:“可是做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呢?”
“賺錢啊。幸好這在這裡是個新鮮玩意,我也算獨家售賣了,生意還行。等賺夠了錢,咱家就不愁吃喝了,還可以送你上學堂。”
“學堂?”豐綰的眼睛亮了一下,可很快就黯淡下來。學堂在鎮上,這村裡就沒有幾戶人家是有錢將孩子送去那的,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孩。
姐姐大約真是傷了腦子,還未恢複。
“阿姐,我不用去學堂,阿姐不也沒去過?家裡有阿爹教我們識字的。”
趙念雪搖頭,正想說些什麼,門外忽然伴隨著一陣罵聲衝進來一個虎背熊腰的闊臉婦人,直衝著趙念雪而去,沒等她反應過來便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使勁將她提溜了起來。
趙念雪痛得齜牙咧嘴,那婦人一隻爪子如同鐵鉗一般牢牢釘在她的耳朵上,掰也掰不開,一壁還聽著她滿含慍怒的洪亮叫罵聲:
“小兔崽子,你都幾天沒去我田裡乾活了?也不知割點豬草來喂我家豬,回頭餓瘦了,賣賤了價錢,全算你頭上!”
豐綰嚇得瑟瑟發抖,卻仍舊壯著膽子上前扒拉婦人的粗壯胳膊,想把姐姐解救出來:“大伯母,你快放開阿姐,她之前受了傷還沒好全呢,豬草我去割……”
趙念雪耳朵都要麻了,她摸索到劉二娘粗糙得如同樹皮一般的手背,用儘了力氣拿指甲嵌進去,終於聽到“哎呦”一聲,耳朵被鬆開了,卻旋即又挨了響亮的一記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耳鳴陣陣,差點倒在地上。
劉二娘指著她破口大罵:“還敢撓我?!沒有我,你那廢物爹娘早把你餓死了!還輪得到你在我這裡撒野?!”
又一腳踹上趙念雪身後的木板桌,單薄的木板都險些被踢穿。“你成日擺弄的什麼勞什子東西?還管我借錢買什麼紙墨?還當自己是個學問人呢!我告訴你,這錢你今日不還,明日便十倍還我!”
趙念雪揉著腫痛的臉和耳朵,等腦海中那陣眩暈過去了,才忍無可忍地走到桌後的一個角落裡,拉出一個小木匣,將裡麵一個袋子扔到了劉二娘麵前。
“給你!”
劉二娘手忙腳亂接住袋子,一麵罵罵咧咧一麵打開,一看到裡麵是何物什便立刻收聲,兩隻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眉開眼笑把裡麵那吊錢拿在手裡,道:“嘿,這生意還真讓你給做成了。”
趙念雪不理她,捂著臉坐到了桌後,豐綰走過來輕撫她的耳朵,一張枯黃的小臉上掛著晶瑩淚珠。
劉二娘拿到了錢,再不複先前的凶神惡煞,兩隻眼睛卻還貪婪地在桌上掃來掃去,問道:“就你弄的這些東西,能掙多少錢啊?”
“關你什麼事。”趙念雪沒好氣地回道,“人你也打了錢你也拿了,可以走了吧?”
劉二娘喉腔裡輕蔑地哼了一聲,丟下一句:“快去給我割豬草。”便扭著屁股離開了。
趙念雪在心中早將她刺了個三刀六洞,偏這虎婦凶悍得很,打又打不過,隻好認命地背著背簍準備上山。豐綰在後麵亦步亦趨地跟著她:“阿姐,我去幫你。”
趙念雪摸摸她的頭:“嚇著了吧?今日的事可彆跟爹娘說。”
豐綰明白她的意思,點頭應允,看她的眼神卻淒哀又悲涼。阿爹身有殘疾,阿娘身子也不好,二人光是忙於田裡活計便已分身乏術了,哪有能力再替女兒出頭?告訴他們也隻能平添煩憂罷了。
等割完豬草喂完了豬,已是暮色四合之時,廚房裡傳來陣陣炒菜聲,大伯豐壽靠在自家大門前看著兩個少女忙前忙後,臉上掛著假惺惺的笑容,狀似和藹地說道:“忙完了就回家去吧,今天家裡沒什麼好菜,就不留你們吃飯了。”
趙念雪臉上還腫著,不想讓豐年和林秋看見,回了家也沒進家門,托辭說還有事要忙,窩在棚子裡繼續做扇子。晚飯還是豐綰送來的,一碗稀粥加一碟沒有油水的小菜,吃得心裡直泛苦水。
很快便月上中天,豐家貧苦,燈油也要省著點用,趙念雪吹滅了燈火,棚子裡一片黑暗不能視物,她估摸著豐家人都已經進入夢鄉了,才踏著月光去附近的一條小河邊打水洗漱。
擦臉時摸到臉上紅腫的印子,沾了水還火辣辣地發疼,趙念雪忍了又忍,還是憋不住地掉了幾滴眼淚,壓抑的哭腔在四野的蛙叫蟲鳴中格外突出。
她好想家。
平靜好心情之後,她起身往家走。
明月高懸於天,繁星相映成輝,春夜裡起了微風,帶來些許料峭寒意。趙念雪緊了緊衣衫,加快步子回家,卻在進了院子之後,略頓腳步,原本朝向她和豐綰那間屋子的步伐一轉,悄悄走向了她的工棚。
工棚門旁開了個小窗,她方才進院子時,看見窗子裡似乎有燈火如流星一般劃過,正欲仔細看時卻又滅了。
她疑心自己是看錯了,畢竟這窮鄉僻壤的,不會有小偷光顧,豐家的人也不會好端端的趁夜潛進她的工棚。
可她還是放心不下,放輕腳步慢慢靠近,路過柴堆時又悄悄撿了根粗壯的柴火拿在手上,伸手推開破舊的小門。
她開門的動作很慢,吱呀的響聲被無限拉長,一聲聲都好像鈍刀一般在她緊繃的心弦上挑動。
借著門外皎潔的月光,她的影子在門口被拉長,四方的小棚子裡簡陋逼仄,並無什麼異樣,一切都和她離開時一樣。
趙念雪心裡卻一陣沒由來的害怕,她急促地收回步子想要出去,卻在轉身之時聽到身後好似有一陣風聲微動,緊接著腰上便橫生了一隻手將她禁錮住,門被“啪”地一聲關上,連帶著她欲張口呼救的喊聲也被一隻手緊緊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