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薑越過玉泰,接過玉庭柏的禮物和那盞九孔玲瓏香薰鈴。
禮物依舊遞給素竹,鈴鐺卻是捏在手上,她發現鈴鐺的香味剛好能中和自己身上的異香,不由得多看玉庭柏一眼。
玉庭柏似是有所察覺,微微頷首。
玉嫣然笑著道:“你們這些人都隻顧著自己喜歡,薑兒,阿姐送你些姑娘家的首飾把件,如今一副足金頭麵送去你房中,是內廷造的,你瞧著定會喜歡。”
說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兒上前拉住玉薑的胳膊道:“玉薑姐姐,樊兒也有送賀禮給您。”
說著塞給玉薑個巴掌大的木匣子,扭頭跑向安氏懷中。
安氏一雙淚眼,無助地望著玉薑道:“母親也有備禮,外頭冷,進去說話。康嬤嬤!”
說罷簇擁著玉薑進了正廳,裡頭暖烘烘。
廳堂中央擺放圓桌,眾人依次坐下,康嬤嬤捧著木匣子放在玉薑麵前,安氏將其打開後,是三層隔間的魯班匣子。
第一層裝著成套的釵環,一眼看去足足有九十套;第二層是足金項圈,足足有小指般粗細;第三層是房屋地契,密密麻麻十來張。
玉薑委實有些驚訝。
安氏未語淚先流地道:“這是每年你生日,為娘替你攢下的首飾,這個是及笄那年給你打的項圈,底下是外祖贈你的莊子和鋪子,開春領你去瞧瞧,都是富戶,等你接手全交由你打點。薑兒啊!這些年,為娘無一日不揪心啊!為娘隻要一想到寒天凍地,你一個丫頭,如何活啊!”
安氏嗚咽著將玉薑攬入懷中,哭得幾欲暈厥。
她說,若是死前見不到你,為娘做鬼也不得安寧。
她還說,娘隻要一閉眼,就瞧見你受苦模樣。
她還說,娘在菩薩麵前許願,隻要你好好活著,娘就是短壽三十年也在所不惜。
安氏哭得慘烈。
玉薑聽來嘲諷,盼了八年的姑娘,還未相認,卻在入府第一夜便被人毒死。
玉薑忽然不那麼著急走了,至少該替原身討了這筆賬再做打算,當真隻是素杏要她性命?
她不信。
殊不知,她眼底蓄滿了淚,幾欲奪眶而出。
玉泰送了把伸縮彈簧匕首,削鐵如泥;庭柏送的小兒書是手繪版本,筆法幼稚猶如小兒;玉沐樊送的一枚千金釵,上頭掛滿珠串,甚是好看。
她望著這些小物件,替原身感到惋惜。她那麼艱難地活著,差一點點就可以感受家的溫暖。
卻偏偏在這種時候,死在一場微不足道的謀殺。
安氏離她最近,也是最先感覺的她身上驟然而起的肅殺之意。她心中一驚,輕輕伸出手,握住玉薑交疊在膝上的雙拳。
有些顫抖。
這一次,她絕不鬆手。
玉懋堂進來時,外頭的已然全黑。
今日他甚是開心。萬歲爺終於采納他的諫言,要重新修築月寒宮,並將此事交由四阿哥全權負責。
這是一個契機,足夠他欣喜若狂。
以至於今晚家宴擺酒,他也權當為此慶賀。隻想著坐下與玉泰說道說道,玉泰在禦前總能聽到些風聲,儘管是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卻足以定奪乾坤。
玉懋堂自顧自坐下,忽見眾人均看向他時,又見靠在安氏懷中的玉薑,猛拍腦門連聲道:“不曾忘,不曾忘,阿爹這就去取。”
拔腿欲跑時,被安氏叫住瞪了一眼。
“讓阿福去拿。”
“對對對,阿福,快去,將老子桌子上的箱子抱來。當心些,摔著箱子打斷你的狗腿!”
玉懋堂身形高大,兩頰胡須修得精細,說起話來如雷貫耳,隻因他的到來,原本寬敞的正廳一下子逼仄許多。
他坐在上首,朝玉薑招手。問的不過是尋常閒話,如回來吃得可慣,睡得可踏實,又說過幾日十五廟會,言辭懇切目光熱忱,幾乎叫玉薑信以為真。
“回父親,一切均好。”
“對,還有一事,即是九阿哥尋著你,理應登門致謝。你跟著九阿哥也有幾日,要不你隨我前去?”
玉懋堂眼中閃爍著試探和打量。
玉薑垂首輕聲道:“女兒惶恐,那幾日傷重難安,並不曾見過九阿哥。若父親覺得必要,女兒亦可前去。”
玉懋堂沉默不語,似是等待她先露出馬腳。
玉薑臉色如常,低垂的眼眸中一片冰霜。
那日在彆院,玉懋堂本不願將玉薑領回,言辭推諉十分不肯領情,甚至幾次直言玉薑早已死在那年大雪連天的荒山野嶺裡。
他說:“若是九爺有事相托,下官舍掉項上人頭在所不惜。隻是內人當年因此事悲痛欲絕,若將此女接入府中,假以時日賤內有所發現,家宅不寧事小,隻怕她命不久矣。內人並無過錯,還望九爺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