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練過。”玉薑悶聲道:“以後我不這樣上馬車。”
“不是,阿兄不是這個意思。”玉泰還想解釋,她已經鑽進車內,徒留素竹傻呆呆地不知何故。
玉泰直腸子,讓小廝駕車,自己扯著素竹鑽進車內,又怕嚇到玉薑,仍是柔聲道:“薑兒,阿兄能這般叫你不?”
“隨你。”
“如此甚好。薑兒,雖說你這八年不在府上,可我們沒一日不惦記你。便是每年春節中秋,席間都擺上一副你的碗筷。母親更是因此憂思成疾,前年剛入冬,母親忽然說在街上瞧見了你,說你正在被人鞭打。我們明知母親看走眼,可還是整日在街上尋你,一找足足數日。直到母親高燒不退,才作罷。”
“她並未看錯。當街鞭打的正是我。”
玉薑話音一落,玉泰和素竹二人皆是一驚。
玉泰張張嘴,似是怕驚擾著什麼,“可九爺說,你這幾年過得甚好,隻是脾氣驕縱些。”
“所以呢,你便不打算認我這個妹妹?”
玉薑像是隻炸裂的刺蝟,渾身上下無一不是殺人不見血的匕首。她臉上並無多少怒氣,眼底卻是白雪皚皚,冰封千裡。
她冷撇玉泰,嘲諷地道:“若是不便相認,我自會離開。”
說完,她起身便要離開。
玉泰深吸口氣,瞬間明白同僚口中女子翻臉猶如翻書。他踩住玉薑的衣角,忍住滿腹牢騷,笑容滿麵地道:“怎麼會不便相認!自打知道小妹長得如今周正,我這日日做夢都要笑醒。怎麼會不便相認!阿兄的意思是,往後就是一家人,薑兒該和善些,多笑笑,這樣便會與你阿兄一般好人緣!哈哈,走,阿兄帶你逛街去!”
話音一落,人鑽回前頭,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漬,虧心道,自己緣何在二丫頭跟前如此畏怯?可又想著自家小妹明豔得像春日的驕陽,冷是冷了些,他總有法子焐熱的。
不過他得先找到那些個趕當街鞭笞他小妹的家夥,好將他們拆骨剝皮抽筋才罷休。
玉泰與小廝耳語幾句,將人丟下馬車,穿過小巷直奔鬨市。
素竹窩在狹窄的馬車內,眼淚汪汪,拉著玉薑的手哭泣道:“姑娘,您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委屈?
她倒不覺得委屈。
原身的記憶就像是一張張自動播放的影碟,時不時在她眼前晃過零星片段,有的年代久遠無法辨識,更多的確是挨餓,挨打和沒完沒了的斷骨再接。
隻因聽說,她瀕臨死亡時,血香如媚。
她又怎麼會委屈呢,她隻想活著。
玉泰揚起鞭子,第一站玉器首飾,玉薑下了馬車,溜了一圈,空手而歸。
第二站胭脂水粉。這次,連馬車都未下。
第三站成衣華服。買了雙布鞋,給素竹的。
玉泰有些無奈,眼見要到中午,若是兩手空空回去,指不定要被大阿姐笑話。
玉薑掀開車簾問道:“你經常能見到九阿哥胤禟?”
“九爺?當值時候自然日日得見。怎麼,你要見九爺?”
“嗯。他拿了我的東西。”
“九爺會拿你的東西。你瞧瞧,你剛才經過的這一條街,還有前麵那條,那間酒樓都是他的。他拿你什麼東西?”
玉泰明顯不信堂堂九阿哥會拿女兒家的東西。
“一個木簪子,對我十分重要。”
“木簪子?這得多重要的木簪子。”玉泰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壓低聲音道:“我可以帶你去見九爺,不過你得衝我笑一個,如何?”
“一言為定。”
“得嘞。”
玉泰再次揮起鞭子,馬車軲轆轉了兩圈停了下來。
“永盛酒樓。”
玉薑念出招牌上的字。
玉泰一臉驚喜道:“薑兒識字嘛。昨個庭柏那般說,還當你大字不識一個呢。識字好,庭柏藏書樓裡可多寶貝,你回頭有時間去轉轉。”
“今兒初八,不出意外,九爺定會在此。”
玉泰說完,回頭已不見玉薑的身影,她已搶先一步領著素竹進了酒樓直奔二樓雅間,他立時追上,隻見自家小妹滿臉寒霜推開一扇扇門,直到最裡側那間。
“乾什麼的!滾開!”
兩旁竄出數名帶刀侍衛擋在玉薑身前。
玉泰急忙上前,與領頭的攀談幾句,門從內被人拉開。
原身記憶中那副俊美得有些妖豔的麵孔,緩緩走出光暈。
那是大清的九皇子,曆史上的塞思黑,被雍正幽禁後一杯毒酒了卻殘生。那他短短人生的前數十年,卻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後宮有宜妃可仰仗,前朝與八賢王為伍,他善音律,精通商賈,沒有他做不成的買賣。他明明高高在上,卻鬱鬱寡歡,喜好靡靡之音,卻滿身風骨和傲氣,散儘千金家財,隻為兄弟情誼。
若非是如此相遇,玉薑或許對他另眼相看。
“簪子還我!”
眼下她隻有這一句。她要回家,她不想走每個清穿的老路,熬死在九子奪嫡之中。
他身著紫貂大氅,凝眉沉思,不斷摩挲著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