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府遞交賀禮時,並未核查禮單,隻將玉薑遞上的木匣子隨意放在眾多賀禮之中。
玉薑鬆了口氣,被玉嫣然瞧見,打量地多看兩眼。
“今日內院都是貴人,你又是生麵孔,還是彆紮堆湊上前去。八福晉在寶堂預備茶水,我先讓人領你去歇歇腳。等開席時在迎你過去。”
玉嫣然並不願玉薑過多引人注目,至少眼下不行。
她在八貝勒府甚是熟稔,喚了兩名婢女送玉薑去寶堂寡坐。
所謂的寶堂,便是堂屋後的耳房。今日喜事,若是人人都湊到跟前,隻怕八福晉這一日也歇不下來。尋常不重要的客人,便安置在寶堂,要見時候差人來喚一聲,便是不一一單獨見見,主家也會差人知會一聲。
玉薑進了內室,裡頭三三兩兩坐著幾位仆婦,見她進來頭也沒抬。都是天涯淪落人,犯不著迎來送往。
屋內生著火盆,幾名衣著鮮豔的婦人圍爐而坐。
玉薑尋了個僻靜之處,側身坐下。
忽然,火爐旁一婦人驚呼道:“你們瞧,四福晉竟然來了!”
屋內眾人似是忽然活過來般,紛紛起身走向玉薑身後那扇半敞開的窗戶,連素竹也躍躍欲試地道:“姑娘,您不瞧瞧,四福晉可是一等一的美人,人人都說四阿哥清廉,偏偏四福晉富可敵國,尋常哪裡有機會在跟前瞧上一眼。”
玉薑側過身子,推開身後的窗戶。
隻見外頭又開始落雪,雪花紛紛揚揚,隨風四散。
庭院中央一行人簇擁著中間身著華服的女子,身著淺灰色大氅,隱在油紙傘下是一張絕色臉龐,猶如潑墨山水畫般清雅高貴,她神情恬淡,眼神堅定卻又不失柔和,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平坦大道之上。許是聽聞寶堂動靜,她抬眼望向這邊,隻是一瞬間,玉薑瞧見她眼底深處的輕蔑和冷漠,甚至帶著些許煩躁。
直至她的目光落下玉薑臉上。
陡然間,眼中浮現驚恐、彷徨和無助。
卻也隻眨眼間。
玉薑放下窗戶,重新端坐好。她想著如果九阿哥不找她,她該去何處找他要木簪子。
其餘眾人目送四福晉進入偏廳,紛紛回座位坐好,隻是開窗這一折騰,屋內的熱氣散去半數,玉薑方才濕透的鞋麵涼意順著腳趾往骨頭裡鑽。
火爐旁坐滿了人,正交頭接耳議論四福晉。推崇的有,言語譏諷亦有,滿口酸言的大有人在。
“瞧著四福晉今日風光,你們可知,當初萬歲爺指婚,四阿哥本是不願,若非萬歲爺壓著,隻怕她今日還得跟咱們幾個坐在一處呢。”
眾人哄笑,紛紛表示不信。
“我怎麼聽說,是四阿哥打小認識烏拉那拉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是四阿哥親自求來的好姻緣。”
另一人道。
“呸!你們當真是提著幾天褲子,忘了自己個兒的來處。那拉氏可還有位庶女,因模樣生得好被孝懿仁皇後召進宮侍疾數回,明裡暗裡撮合的是那對兒。那時候可沒咱們這位四福晉的事兒。”
“老嫂子記性真好,你要不說還真想不起來,旁支的庶女,叫什麼來著,好像叫什麼南瑛,對,當年他父親獲罪,全家流放,後來就沒再聽人提起過了。”
“這些事,忘了好。隻怕如今的四貝勒爺,也早早忘了呢。”
眾人長籲短歎,為曾經逝去的青蔥時光,更為舊時的風花雪月。
屋內忽然安靜下來,隻有炭火燃燒的爆裂聲。
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是八福晉的貼身婢女,請諸位去偏廳敘話。
許是方才背後議論,幾個帶頭的稍微有些忐忑。
婢女行至玉薑身邊道:“玉二姑娘也隨我來吧。”
眾人紛紛魚貫而出,玉薑走在最後,沿著回廊往偏廳緩步走去。
回廊狹長,曲曲繞繞。
玉薑有心看向一旁的雪景,愈發落了腳程。手爐已然涼透,順手遞給素竹。
越過平湖時,一陣說笑聲自湖麵傳來,眾人紛紛住腳候在廊下,以免衝撞貴人。
玉薑聽得清楚,方才說話聲中,胤禟赫然在列。
她尋了法子,後退半步將自己與素竹隱在柱後。眾人自繞過回廊從院中穿行而過。
“姑娘,九阿哥他們往這邊來了。”
“我知道。你先回寶堂藏著,等我要來簪子便去找你。”
素竹心道若是知道這簪子那般重要,叫姑娘性命不顧,當初她便是不合眼也要將簪子守好。她一步三回頭退回寶堂,從窗縫中小心打量。
玉薑埋頭整理鞋麵的珠串,直至一行人停在跟前。
她微微福身,朝九阿哥展顏笑道:“玉薑見過九阿哥,給九阿哥請安。”
這也不能怪她,一行人中她隻認識胤禟,她也隻想要回簪子,至於其他人,還是不必見的為好。
麵前六七位公子哥,用腳指頭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老九,這是你家裡的?這丫頭瞧著還未及笄吧,也就你下得去手。孤與你,甚覺顏麵無光啊!”
說話的正是太子爺胤礽。
他走在最前頭,身著玄黃長衫大褂。
在他身後是位青衫男子,手執鼻煙壺,想必是四阿哥胤禛。胤禛身邊穿著銀白色大氅手中捏著手爐的文弱書生氣定是八貝勒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