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眾人便早早下山,換乘馬車各自回家,直至此時,玉嫣然一直端著的神情才稍稍鬆懈,強撐著與八福晉道彆後,扶額倚在車內,玉薑移過身子,拍拍瘦削的肩頭,笑著道:“阿姊,給你靠。”
玉嫣然噗嗤笑出聲,側身靠在玉薑肩頭,低聲道:“阿姊也算沒有白疼你一場。”
“阿姊眯會兒,到家我喚你。”
“好。”
玉嫣然握住她的手掌,在自己掌心比劃,低聲道:“母親請了師傅,這幾日登門教你女紅,琴棋書畫也該學些,不必精通,到底知道些不至於露怯。”
“好。”
“楚蕭肯為你開宅建府,移出楚王舊宅,想必將來定有一番作為。可你且年幼,過幾年議親不遲。明年大選,我亦不知身在何處。母親身子弱,玉泰和庭柏也不經事,你得幫襯著些母親。我瞧著你回府至今,行事自有規矩,與你我是放心。”
“阿姊。”
“府中賬目一直是我在打點,年前慢慢教你。母親明年的莊子和田產,有空領你去瞧瞧。玉府,並不如你瞧著的富庶。父親這幾年並無進項,母親的嫁妝也貼補不少。你才回來,將這一大家子托付與你,阿姊心中有虧。”
“阿姊放心,我會學好的。阿姊慢慢教,我勤勉些定會幫著母親些。我回府至今,阿姊處處照佛。我不想阿姊進宮選秀,萬一選上,豈不是輕易見不著阿姊了。”
“選上也好,入宮伺候也好,都是不易,你還小,不必知道。”
說話間,馬車停下。
玉嫣然身邊的嬤嬤掀開簾子扶她下車,素竹亦緊隨其後。
“怎麼了?”
“是四貝勒爺擋在車前。”
素竹低聲道。
玉薑跟在玉嫣然身後向四阿哥胤禛請安。
胤禛背手而立,目光落在玉薑身上片刻後,低沉著嗓音道:“二位可否借一步說話。”
“四爺有何事?”
“我有一事需求證,還請二位移步。”
玉嫣然領著玉薑,示意嬤嬤先行回府,卻被胤禛阻攔。
“片刻功夫,不必麻煩。”
眼見他這般強勢,玉嫣然擋在玉薑身前,沉聲道:“若四阿哥不便直言,我等恐怕不便前往。”
胤禛似乎早知她這般說,揮退眾人後,負手而立,壓低聲音道:“我請了個嬤嬤,需察驗玉二姑娘的後背。”
“四阿哥何必如此!玉薑是玉薑,南瑛姑娘是南瑛姑娘。難不成四阿哥也聽信鬼神之說!”
玉嫣然動了火氣,不免提高聲音。
“因此,自然要察驗一番,難不成你當真相信,世間有如此相像之人!”
“阿姊,讓他查吧。”玉薑低聲道:“請四阿哥的嬤嬤隨我來。”
玉薑自從知曉是胤禛親手殺了南瑛姑娘後,恨不得離他十萬八千裡,如今他要驗證便讓他驗證,總不至於自己當真是南瑛姑娘二世重生。
從四阿哥身後走出位老婦,神色惶恐不斷打量玉薑,又驚又怕,顫著身道:“老身曾近身伺候過南瑛姑娘,叨擾了。”
玉薑轉身走向馬車,老婦亦隨行在側。
素竹將脫下的大氅罩在車簾上暫避風寒,解開對襟短襖,脫去長褂後,掀起腰後衣裳。
“可是這裡?”
玉薑扭頭問道,隻見潔白如雪的背後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紅印似寶石般鑲嵌在皮膚之上。
老婦幾欲暈厥,勉強膝行數步,探至跟前細細打量,連上頭的紋路亦不放過。
她淚如雨下,望著玉薑青澀又熟悉的麵孔,顫抖嘴唇呢喃道:“姑娘,真是你嗎?”
玉薑見狀心中驚詫,扣好衣衫後問:“怎麼,你家姑娘也有這塊胎記?”
老婦以頭搶地道:“真真是一模一樣。若姑娘在世,今年該有二十有三。天爺啊,世間怎會有如此相似之人!”
“你家姑娘口味如何?”
“喜鹹辣鮮香。愛吃野味。”
素竹張口道:“我家姑娘飲食清淡,少有葷腥。彆說野味,姑娘連香煎兔肉都不肯用。”
“南瑛姑娘喜豔色,好做男子扮相。”
“這個我家姑娘就更沒有了。嬤嬤瞧瞧我家姑娘模樣,出門連隻螞蟻都捏不死。再說南瑛姑娘當年被流放後,一直未有消息傳回京中,咱家姑娘這胎記都是打娘胎裡帶出來的。興許當年街頭巷尾,咱姑娘繈褓之中,尚且跟南瑛姑娘擦身而過呢。”
老婦如何不知,卻又不信世間竟有如此驚奇之事。
“四阿哥問起,你當如何回答?您深知我並非南瑛姑娘,定也不想我以此霸占南瑛姑娘的身份自居。”玉薑歎了口氣繼續道:“你家姑娘不該如此沒落。若是過一陣南瑛姑娘尋得回京,又該如何自處。嬤嬤,世間隻有一位南瑛姑娘,我是玉府二丫頭,名喚玉薑。”
玉薑言辭懇切,望著老嬤嬤語重心長。
“奴婢知道。”
老婦如何不知,今日若是應下玉薑,她日南瑛倘若真能尋回,又該如何。況且,四阿哥念及舊情才善待自己,若是眼前這位姑娘取而代之,又與她何乾。
老婦擦乾眼淚,磕三個頭後轉身下車。玉薑披好大氅準備下車時,玉嫣然掀開車簾,吩咐馬車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