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薑回府後,差人去請玉懋堂。不料等來的隻有玉懋堂身邊的小廝,堆著笑臉道:“二姑娘,老爺吩咐小的來取東西,不知姑娘可有收拾妥當。”
素竹將放好五百兩銀子的木匣抱出,那小廝也不查看,雙手捧著恭敬笑道:“老爺還說,二姑娘再接再厲,不辜負老爺和夫人的殷殷期盼之情。”
素竹將人送出院門,急匆匆地回來道:“姑娘,老爺這是何意,難不成還有下回。”
“傻氣。”玉薑心裡知道,玉懋堂今日要這五百兩不過是考驗自己,若是今日交不出銀子,隻怕這後宅掌權旁落不說,連她自己這個人兒也未必能保全。
“姑娘,要不咱們還是告訴夫人吧。今日這五百兩得來不易,他日咱們去何處尋銀子交上去啊。”
“不及。你去喚兩個人來,等我換身衣裳,抬著木箱子去母親處。”
“是。”
玉薑換好衣裳,天色漸漸暗了些,玉府的後院過午便不在鏟雪,地上積著厚厚一層,素竹去喚打掃的小廝,便讓秋實和春禾先將箱子抬至院中。
箱子極沉,兩人抬著晃晃悠悠,下台階時,竟然失手鬆脫,箱子磕在石階上,摔開了箱蓋,裡頭沉甸甸的甩出六個木匣子,最上頭摔裂開一角,一根細長的金條從裡頭滾了出來。
秋實嚇一跳,撲騰跌坐在地。
素竹正領著小廝進門,瞧見這幕立刻回身將人擋了出去,關好院門急匆匆將金條塞了進去。
一主三仆,呆呆立在廊下,直到月影高懸漫天星鬥。
“姑娘,這裡頭都是金條?”
“姑娘,這些金條您如今抬給夫人,容奴婢說一句大不敬的話,不等明兒早上,這金條可就又到老爺跟前,隻怕又送回溧陽老家!”
“是啊,姑娘,您掌著家,可少不得銀子傍身。”
“姑娘,您想想,若是老爺明日再來,你去哪裡討銀子出來。”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
玉薑的心思早已飄向旁處,她心裡知道,自己終究在這裡隻是過客。她原本心思單純,隻想著將善待自己的那些恩情償還完,等離去時便了無牽掛。可如今回去的法子無處可尋,若是將這一生悉數交代這裡,必是要早做詳細打算。
她要人脈依靠,要銀子傍身,要家宅平安富貴。
她便貪心了。
人啊,一旦起了貪念,便是再也控製不住的。
她望著不遠處漆黑寂寥的夜空,心想著偌大的玉府未必就容不下她。玉泰在軍中建功立業,來年庭柏二兄金榜題名,大阿姐若是進宮保得住平安,玉府接下來未必不能順風順水。
她未必不能好好活著。
畢竟,玉懋堂要的從來都隻是銀子。
有錢,都好說話。
*
安氏已經歇下,聽聞玉薑過來,披了件外袍倚在床邊見她。
康嬤嬤迎她進了內室,接過外袍,又想著去接素竹手中抱著的木匣子,不料玉薑卻自己個兒捧著過來,依偎在安氏跟前,低聲將自己今日如何去討要租賃細說一二。
安氏心疼不已,攏著她的頭發,內疚道:“這些本不該是你操心的,這些年也不知你過得如何,如今本該嬌養著,卻為著生計奔波。”
“母親這麼說,可就見外了。女兒這些年沒在母親跟前儘孝,如今好不容易能替您分擔一二,是女兒的福分。母親若是不想女兒操勞,那便仔細養著身子,快快好起來,等那時,女兒定是逗貓遛狗,日日逍遙自在。”
玉薑打定主意要留下來,自然萬事要費心些。
安氏擦著眼淚,摩挲著她的臉頰,這張臉與自己幼年極為神似,當初她也曾有疑心,可康嬤嬤瞧見這張臉便哀嚎出聲,如今見她這般體貼,愈發心生內疚。
玉薑掃了眼屋內,請安氏屏退眾人。
室內隻有素竹和康嬤嬤,康嬤嬤見狀領著素竹退出房中,笑著道:“二姑娘如今主意大了。”
“姑娘今日許是累了,都換了衣裳上了榻子,說什麼也想來瞧瞧夫人,全是一份孝心。”
素竹回得小心翼翼。
康嬤嬤將她拉至一旁,低聲問匣子中是何物。素竹記著玉薑的交代,隻管搖頭不知,康嬤嬤便貼門而立,卻聽不見裡頭說話聲,隻得搖頭作罷。
屋內,玉薑將今日見著各家掌櫃,掌櫃如何作答,已經曆年租賃交由康嬤嬤一事,細細說明。安氏臉上的驚詫一閃而過,快到玉薑幾乎疏於捕捉,她拉著玉薑的手,低聲誇了兩句,又吩咐她不必往外言語,說康嬤嬤收下的都入了自己跟前的私庫。
“為娘總要有些私庫傍身不是,起初是惦記著你,後來有了樊兒,都要細細思量。”
玉薑點頭認可,隻道銀子沒有旁落便好,母親隻管守著。又打開木匣子,將裡麵二十根金條數於安氏床榻之上,低聲道:“這是酒樓的王掌櫃孝敬來的,女兒不敢貪墨,悉數交由母親保管,另有些許碎銀百十兩,女兒私自做主入了賬麵。這些母親仔細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