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薑拉開門。
她臉色蒼白,渾身透著倦意,卻如何也睡不著。
她深知自己像是棋盤上的棋子,不受自控,任人馭使,看似每一步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卻又完全超出她的預期。
竟需她用儘全部心力來抵擋。
月影高懸的頭頂,寒風呼嘯,她無處可逃。
這一夜,玉薑獨坐到天明。
次日一早,她換了身剛回府時,玉嫣然送的那身大紅衣裙,梳好發髻搭配著兩枚金釵,連耳飾也選了豔麗的紅珊瑚。
玉嫣然瞧見很是誇了一番,見她今日身邊跟著春禾,便多問兩句這才一並去往八阿哥府邸。
八福晉瞧見兩人進來,懶洋洋放下手中茶盞,橫豎打量起玉薑,笑容寡淡地開口道:“怎地幾日不見,你這妹子又豔麗幾分,如今站在你身後有幾分不相伯仲了呢。”
玉嫣然恍若聽不懂。自從八福晉知道她即將入宮,兩人雖未明麵撕破臉麵,也早不是往日情分。
玉薑恭敬福身。
“回八福晉,今日廟會,想來定是人人盛裝打扮,奴婢也不好丟了阿姊臉麵。”
“那是自然,你阿姊如今主意大著呢,將來入宮成了貴人,連我也要尊稱一聲娘娘千歲。你這發釵還是寡淡了些,去,把我那對紫金釵拿來給玉二姑娘戴上。”
八福晉不鹹不淡地說道。
玉薑打量起玉嫣然,見她神色尷尬,便跪下謝恩領賞。
左不過一對紫金釵也值不少銀子。
八福晉也不看她,質問起玉嫣然,為何入宮這般大事不與自己商議。玉嫣然自然仍是那一番說辭,寶親王府如何,她自身如何,進了宮未必能叫萬歲爺看上,便是看上左不過一個常在封號。
許是見她並未有爭寵的心思,八福晉才稍緩些語氣,說昨個下午福寅來盤問她寶親王府被召入宮一事。
“福寅心中是有你的。你若是不肯,我便與額娘陳情,亦或是將你留在額娘宮中伺候,過兩年尋個時機再放你出宮,如何?”
“多謝八福晉關懷,嫣然深知您是為我著想,隻是寶親王府說得不假,我能有今日,皆是受恩王府,如今該是我報恩的時候。”
玉嫣然說著便紅了眼眶。
她心裡知道,寶親王府已將她與表妹的畫像一並遞到禦前,如今沒有消息便是已然定了乾坤,她不想八福晉再為她討旁的恩情,亦不想玉府因此再欠下八貝勒府的恩情。
恍若一夜之間,玉嫣然看清楚許多人和事。從前諸般好又能如何,人還是要自己爭氣才行。
八福晉還有話要說,隻是礙於玉薑在場隻得忍下。
三人前呼後擁著往廟會趕去。
雖是民俗,又恰逢年節,素來都在恒山腳下舉辦。隻是今年恰逢華誕,愈發熱鬨得多。自恒山腳下綿延至東雲觀前,南來北往的商客鱗次櫛比。
每年此時,上山朝拜之人絡繹不絕。
東雲觀早早在呂祖大殿後設下道場,招待皇子及宗室仆婦。
玉薑便在此處瞧見四福晉。
她仍舊是神情清冷,一人獨坐窗邊,瞧見玉薑才招手喚至跟前。
“聽老八家裡說,你特意要見我?”
四福晉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話。
玉薑跪拜在地,將自己的想法一股腦兒拋出。不知怎的,她總覺得眼前的四福晉會明白她。
果然,四福晉聞言,微微聳動肩頭,低聲道:“你可知京中為何無大規模房屋經營店鋪?一來,多數宅邸牽涉甚廣,可能地和房還不同主,平素自住不礙事,可一旦牽涉買賣,可能引起官司不說,未必能善終。再者,京中雖大,總有些陰溝裡的蛆蟲,未必上得了台麵,宅邸如此,買賣亦是如此,你一小小後院女子如何抗衡。”
玉薑沒有說話,且聽四福晉繼續道:“京中有掮客,做些零散生意不礙事,若是你自成規模,定有人眼紅生嫉。除掉你,不費吹灰之力。”
玉薑拜倒,低聲道:“四福晉所言,亦是奴婢憂思。隻是奴婢昨夜徹夜深思,隻想通一件事。”
“嗯?”
四福晉挑起眉頭,等待她徐徐道來。
“奴婢隻想養家糊口,亦不想做大做強,奴婢願做四福晉的馬前卒。”
玉薑叩首低聲道。
她知道將來四阿哥終究是要做皇帝的,四福晉做了皇後,跟著未來的帝後混日子,總是沒錯的。便是前頭艱難些,她也心甘情願受著這份從龍之功。
她聲音壓得極低,便是近身伺候的春禾也隻聽得隻言片語。
青裕站起身,俯視著玉薑,眼神落在那枚紫金釵上,她冷淡地道:“我為何要助你。你可彆忘了你這張臉,對我並無任何益處!”
“正是如此,留在您眼皮底下,不是更叫人安心。”
青裕冷哼一聲,低語道:“我從不幫無能之人。你若想我助你,先做出點成績吧。”
四福晉說完轉身離開,玉薑揉著酸痛的膝蓋,勉強支撐起身子,卻爬不起來。她伸出手去夠春禾,不料卻忽然碰觸到一隻厚重的大手,她嚇了一跳,急忙縮回手腕,卻被人緊捏在掌心。
麵無表情的胤禛稍稍用力,將人提將起來,再鬆開細滑柔嫩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