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你先過來坐,我有些事要和你說。”
等小家夥坐好,薑白榆麵色沉肅,先是開口叫了對方的名字:“薑澍。”
“如果說,我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上學,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哥哥是說要去上大學嗎?”薑澍聽完重重點了點頭:“我知道這個——我願意!”
薑白榆蹙了蹙眉,覺得薑澍可能意識不到事情的嚴重性,於是抬手搭住了對方的肩,將所有他即將麵對的事情一一道來:
“但是你會去到一個很陌生的地方,麵對一些很陌生的人。”
“大概會有半年的時間不能回來。”
“會很久見不到柳奶奶。”
“見不到小顏。”
“也見不到學校裡的朋友和老師。”
“而且或許……那裡的生活有時會讓你感到不開心。”薑白榆的聲線短暫地低沉下去,他不難看出薑澍眼裡含著的失落,但是仍舊狠下心繼續問:“如果這樣,你還願意和我走嗎?”
然而他話音剛落,腰部便被一股力道猛然圈緊,薑澍死死抱著他的腰,額頭抵著他的腹部用力蹭了蹭。
“沒關係的,哥哥。”
“柳奶奶他們會一直都在,老師和其他的小朋友也會一直都在這裡。”
“隻是半年而已。”
“小澍不怕麵對陌生人,小澍會交到新朋友的。”
“我想陪著哥哥,哥哥彆不要我。”
“……”
懷裡的小家夥因為沒有立即等來回應,擔心薑白榆將他拋下,有些控製不住地低聲抽噎起來。
他連想要哭泣時都不敢大聲,像隻在野外受了委屈卻隻能含淚嗚咽的幼貓。
“……哥哥?”
薑白榆被這聲哥哥喚得心底有些酸澀,他輕輕歎了口氣,微微垂下頭,將懷裡的小家夥攏緊了些,才放緩了聲應:“不會拋棄你,薑澍。”
“哥哥也會陪著你的。”
“……謝謝你,薑澍。”
*
填報完誌願後,薑白榆當即便開始著手替薑澍準備在京市上小學所需要的各種證明材料,那些資料都相當棘手,且需要滿足的要求頗多,讓薑白榆一度感覺到了頭痛。
為著這些事情,薑白榆已經有些日子沒有睡好,又加上連軸轉著四處打工,身體便有些支撐不住。
傍晚在酒店打工時,張定看出薑白榆狀態不對,想讓他在客人稍微少些的間隙歇一會兒,但薑白榆沒同意,張定沒法兒,隻能換了個方式——說後廚有兩袋垃圾立即需要人幫忙去倒,這才把薑白榆從需要團團轉服務他人的大廳支開,讓他有口喘息的時間。
從後廚提了僅有的半袋垃圾,薑白榆將其拎到酒店後的垃圾處理處,在返回時,突如其來的暈眩感讓他眼前一花,腳下同時被門前的台階狠狠一絆。
眼看著就要摔倒,薑白榆反應極快地做好防護閉上眼,不等倒下,腰部就在頃刻間被人緊緊圈護住。
“哎呀。”
沉悶的笑被風聲帶起。
“哪裡來的風一吹就倒的小榆樹?”
“走路這麼不小心,嗯?”
乾燥沉蘊的煙熏木質與辛辣微酸的肉桂碾碎後混合滌蕩出悠遠綿長的香氣,其間又混合了極其淺淡的苦澀煙草的繚繞感,這股氣息像複雜的層雲一般將薑白榆牢牢包裹,讓他從即將到來的疼痛中解救出來,到達極其具有安全感的彼岸。
腰間攬著的那隻手臂強健有力,薑白榆借著那道支撐站直身體,背靠著手臂主人的胸膛側過頭去。
本就緊貼著的距離因為這個舉動縮得更是近在咫尺,鼻梁在他轉頭的過程中蹭過一個有些柔軟的部位,沒等他反應過來,就驀地對上了宋紀倏然暗沉下來的眼。
“……宋先生?”
薑白榆有些驚訝,餘光瞥見對方身後還站著幾名西裝革履的人,意識到情況不對後連忙站直身體拉開了距離,向著宋紀的方向躬身致歉:“宋先生,非常抱歉。”
“同時也非常感謝您。”
他翻臉的速度讓男人眸中的笑意褪去些許,宋紀淡淡收回手,語氣隨意:“怎麼,沒休息好?”
薑白榆不語。
“薑白榆。”宋紀偏了偏頭,他不過微一抬手,身後的幾人就自動上前表示先進酒店裡候著,隨後紛紛目不斜視地離開。
再開口時,宋紀唇畔勾起的笑意在即將降臨的夜色,顯得既冷誚又涼薄:“上次的東西,為什麼不收?”
宋紀本身就與“體貼”一詞毫無關聯,以他的地位,錢權就是最常使用而又最無往不利的手段,何況他自小接受精英教育,情商智商樣樣不缺,隻要宋紀想,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捏住任何人的軟肋,在談笑間讓對方一無所覺地踏入自己的圈套。
頭一次算得上是設身處地地考慮後送出的東西,反倒被人以直白的方式拒絕,饒是宋紀再有耐心去引誘這隻難得符合他心意的獵物,也難免醞釀出些火氣。
“感謝您的好意。”對此,薑白榆沒再解釋什麼,他斂下眸避開了宋紀的眼神,轉過身就想離開。
“薑同學。”身後的林渡卻在這時忽然開口,語氣篤定:“如果沒弄錯的話,你最近應該是在準備讓你弟弟在京市入學時要用到的手續和資料,是嗎?”
“宋先生可以幫你,不僅可以解決你弟弟在京市上學需要的所有手續,甚至,可以送他去上京市最好的小學。”
薑白榆腳步一頓,握住了拳卻沒轉過身。他沒去質問對方是否是在調查他,因為這樣做已經毫無意義。
“那麼代價呢?”薑白榆響起的嗓音裡仍舊乾澀而平靜,像是冬日來臨時靜靜等待凝結的溪流。
“你不需要這麼警惕,畢竟以宋先生的身份,也沒有辦法從您身上取得任何好處。”
“我身上確實沒什麼值得圖謀的。”薑白榆轉過身,被霜雪覆蓋後的目光直截了當地對上宋紀的眼:“可我怕宋先生真正想要的東西,我給不起。”
宋紀聞言,散漫地挑了挑眉,狹長的眼底翻滾起轉瞬即逝的暗潮,他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這棵尚且青澀卻又筆直招展的榆樹,唇畔笑意加深:“怕什麼。”
“我很好收買的。”
“小朋友應該會做飯吧。”宋紀垂著眼,跨上台階向前邁了一步,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停在在薑白榆麵前,隨後微微傾身,目光深邃悠遠:“請我吃頓飯怎麼樣?”
薑白榆抿著唇,僵立著片刻,才抬起眼:“您如果說的是現在的話,恐怕不太方便。”
“當然不是。”
意料之中得到了滿意的答複,宋紀眯了眯眼,神色從容得像隻圈定了獵物後悠然漫步的狼,他輕笑:“先欠著。”
“聯係方式我會讓林渡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