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廚藝一般,希望不會不合你胃口。”
很簡單的三菜一湯,兩個葷菜一個素菜——是放在往日裡宋紀決計不會有所接觸的普通的家常菜。
但是看著緩慢解開圍裙落座在他麵前的少年,宋紀卻莫名感到食指大動。
這頓飯吃得很安靜,與薑白榆所想象的不同,這個男人對於他做的菜並沒有挑剔,反倒全盤接受,用餐的姿態也很從容,看起來並不勉強。
飯吃到一半,薑白榆猶豫著還是選擇打破了沉默,他並沒有抬眼看宋紀,而是盯著眼前的菜碟,聲音很輕地問:“宋先生,我能給你什麼呢?”
微長的額發遮蓋住少年的神色,分明隻能看見對方冷峭的線條,卻還是能夠產生柔軟的錯覺。
宋紀按捺下心底湧起的異樣想法,狹長的眼尾微微眯起,他動了動手指,用筷尖點了點碗沿,輕輕一笑:“我已經說過了。”
“隻是這樣而已嗎…?”薑白榆顯然心存疑慮。
“小朋友何必這麼緊張,說好的交易,我不會反悔。”宋紀笑容更甚。
“我會答應您,是因為讀書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對方的反應沒能打消自己內心的顧慮,薑白榆索性放下筷子直接開口:“而不是想要通過什麼彆的方式。”
“您或許可以給我開一張欠條,無論需要多少錢,我都能保證慢慢還給您。”
少年神色平靜,姿態不卑不亢,他不帶任何感情地望向宋紀,聲音清得像雨水洗過的玉石:“宋先生,您如果想玩什麼特彆的遊戲,我或許並不是一個合適的對象。”
可是怎麼辦——我隻看上了你啊。
宋紀抿著唇,一手撐著頰側,看向薑白榆時,鏡片後的眼眸笑意深深,雙腿交疊姿態放鬆,身後無形的狐狸尾巴輕悠悠地晃。
他的長相實在太有欺騙性,怎麼看都像個溫文爾雅的儒商,實在很容易使人放鬆警惕。
“你放心。”宋紀笑著哄:“我要的,僅此而已。”
*
說到底來者是客,薑白榆將使用完的碗筷收拾好後給宋紀倒了杯熱茶,又領了人到自己房間去坐。
薑白榆房間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個擺滿了書的木質書架,以及一個塑料材質的立式風扇。
書桌同樣被收拾得分外整齊,書架上除了封麵被磨損的書外,也放了些雜物,最高的一層則放了架夾了家庭照的相框。
宋紀有心想去看看內容,然而剛一靠近,本就不是非常牢固的暑書架在突然受力晃動了兩下,緊接著,那架擺在外側的相框便猛地向外傾倒——
在場的兩個人幾乎是同時伸手去接那掉下來的相框,在這過程中卻互相一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共同摔倒在了床上。
窄小的單人床驟然被兩個成年男性用力砸下,哪怕再堅強此時也不堪重負地發出幾道沉重的吱呀聲。
好巧不巧的是,彼時院外恰巧傳來聲稚氣的呼喊——“哥哥!”
和小夥伴玩耍回來的薑澍第一時間小跑著進屋找薑白榆,敲了敲門,揚聲問:“哥哥!我回來了!我可以進去嗎?”
“……不可以!”
被人壓在身下,薑白榆艱難地側過頭,穩了穩呼吸才說道:“我現在有點事,你先去把飯吃了,然後回房間,把暑假作業寫了。”
“噢……”
不一會兒,門外再次響起咚咚跑遠聲。
薑白榆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微微舒了口氣,隨後才抬手推了推身上的人。
“……宋先生?”
伏在他頸間男人被喊到後才撐著手臂微微直起身來,金色細框的眼鏡從他麵上脫落,顯露出的那雙眼眸是極具壓迫感的幽深,甚至比他們初見時更要莫測得懾人。
彼此之間都沒有說話,氣氛卻在頃刻間變得危險而又旖旎。
“……謝謝您。”
薑白榆從宋紀手中接過相框,不著痕跡地將人推開些許,直到兩人重新回到安全的距離。
片刻的曖昧頓時因此而煙消雲散。
*
宋紀沒在薑白榆這兒留多久,出去時難免碰上在客廳的待著的薑澍,噙著笑紳士地和小家夥打了招呼後才正式告了彆。
臨走前,薑白榆看見宋紀側對著他,食指不經意地拂過下唇,意有所指道:“期待下次再見。”
“小朋友。”
直到目送著對方的車子離去,薑白榆在原地半晌,才終於反應過來對方離開前做出的那個舉動是什麼意思。
那個時候……
“哥哥,你怎麼捂著脖子。”衣角被人輕輕扯了扯,“你脖子好紅啊,是今天在田裡曬傷了嗎?”
“沒事兒。”
薑白榆傾身抓住薑澍的手腕,神色嚴肅地叮囑:“以後再見到剛才的那個叔叔,一定要記得離他遠點,知道嗎?”
薑澍雖然不解,但仍舊乖巧地點點頭:“知道了!”
*
宋紀久違地感受到了愉悅。
鄉間的馬路寬敞且人煙稀少,足以讓車肆無忌憚地一腳油門通到底。
而在車子即將離開鄉鎮進入的一瞬間,宋紀莫名放慢了車速,單手掌著方向盤,順著心意抬起一邊手肘——
氣味是最無聲而深刻的烙印。
夾雜著鄉間泥土與草木芬芳的餘韻,仿佛響徹盛夏的一尾小調,輕易就在無知無覺間撞進人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