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還是對男子點點頭,男子旋即鬆手。
班儀對男子道:“這兒有我,你先走吧。”
“他很狡猾,萬不可掉以輕心。”男子指的是樓燼。
“無妨,”班儀道,“我知道的,不必擔心。”
男子於是警告地瞪了樓燼一眼,回身走向那團魔氣,收袖便離。
在他離去的瞬間,魔氣亦煙消雲散,江灼從半空中掉了下來,樓燼上前一步,將他接在懷中。
似乎是受了魔氣的侵蝕,江灼已然昏迷不醒,腦袋軟軟地靠在樓燼胸前,臉色煞白,嘴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酒呢?”班儀幽幽開口。
樓燼抱著江灼回身,讓她將玉冥杯端正放在地上。
班儀照做,則玉冥杯中重新注入了泛著淡青的酒液。她俯身拿起酒杯,走向榻邊,將酒一點一點喂給了小男孩。
樓燼就在旁邊看著,順道又換了一身衣服,將江灼放在一旁,再施法把容嘉也挪過來。
酒液甫一入口,那些小光球則聚在了床榻之上,一上一下地浮動著,而後開始顫抖,光芒大盛,慢慢地融進了小男孩的身軀之中。
班儀看著小男孩緊閉的雙眼,冷不丁來了一句:“你可知,這玉冥杯曾是亡夫的遺物。”
樓燼:“……不知。”
班儀冷笑:“結果被你們搶了去,現在居然還冠冕堂皇地要我歸還。”
樓燼心道:不是你們,神們乾的事,和仙界沒什麼關係。
外人眼中,神仙二字很難分開,但事實卻不儘然。
如果說,一百個修士裡隻有一個能修煉成仙的,那麼仙人能飛升成神的,便是真正的千裡挑一。
神高高在上,睥睨六界。
在他們眼中,除卻同為神者的之外,其餘的人鬼仙妖都一樣,都不及他們尊貴。
而至於魔,又是另外一說了。
“他是你兒子?”樓燼看著小男孩,“叫小軒?”
班儀沒答。
隨著光球的融入,班小軒的身體一點一點變得實際起來,樓燼這才看清他的麵貌。
粉雕玉琢的,就是沒什麼血色,像個胖乎乎的瓷娃娃,很可愛。
“他為什麼會成這樣?”
按理說,班小軒成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會突然鬨到魂飛魄散的地步。
班儀還是沒說話,她沒有眼睛,但是樓燼覺得她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
就在樓燼以為班儀不會答的時候,她突然道:“他和一般的鬼不一樣,是死去很久才成鬼的,找到他的時候,他缺了一魄,沒法修出鬼形。”
缺了一魄。
樓燼心念一動,在榻前蹲了下來,又道:“恕我再多嘴一問,方才那個男子是誰?”
班儀:“你問題挺多。”
樓燼一笑:“非問無以廣識嘛。”
“拿了杯子趕快走。”班儀不想多說。
樓燼卻沒有動,他凝視著班小軒短而圓潤的胳膊腿,有些出神。
此間萬物,無論人獸鳥禽皆有三魂七魄,若是人缺了則或癡或傻,若是鬼的話,就和這個小男孩一樣,化不了形。
不全的神魂隻能像方才那些小光球一樣散著,須得找到一個容器一樣的東西將這些靈魂容納進去。
班小軒的這一副身軀便是這樣的一個容器,應當是班儀專門替他精心煉製而成的。
這有一個隱患,那便是這些魂魄隨時都有離軀而去的可能。
就比如這次,班小軒的魂魄離開了這一副身軀,差一點就轉世去了。
看這架勢,應該也不是第一回了。
就連身為冥界之主、修為通天的班儀都沒辦法。
樓燼突然有點同情這個班小軒。
在注視下,班小軒的指尖動了動,眼睛繼而慢慢地睜開了。
樓燼回頭,對班儀道:“他醒了。”
於是班儀走近,站在樓燼身側,俯下身去摸了摸班小軒的腦袋,又愛憐地用額頭碰了碰他的。
班小軒烏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好像還在適應著這副軀體。
他的眼神停在了樓燼的身上,看了一會,忽然小嘴一張,脆生生叫了句:“爹!”
樓燼:?
班儀的身形猛然一僵。
下一秒,炸了。
“兔崽子亂認什麼爹!你老子在這呢!”
隻見她猝然起身,身形驟漲,整個臉幾乎都要朝內翻了進去,隻瞬息工夫便陡然變了一個人。
這是個麵容和善的男子,年不過三十卻蓄有長髯,眼神也很溫和。
不同於班儀的暴躁,他慢慢扶起班小軒,緩聲道:“小軒,爹在呢。”
班小軒迷茫了,看了看樓燼,又看了看男子,最後還是衝著男子甜甜地叫了聲:“爹!”
男子笑了,在班小軒腦袋上揉了一把:“乖兒子。”
樓燼是第一次見千麵人幻象,難免多看男子兩眼:“你就是冥君的夫君?”
“不才武高,閣下是……”
“樓燼。”
武高便抽出手,衝樓燼作了一禮。
很客氣,像個讀書人,但又帶著些修士的氣度,令人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