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他的十五歲生辰,為何爹娘卻隻字不提?難道是忘了不成?
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傻站了片刻,聽見金水喊他,扶桑轉身進了西次間,和金水、銀水一塊兒吃早飯。
東次間是他爹娘的臥房,和東次間相連的東耳房是他爹的書房,和西次間相連的西耳房則被改成了小廚房,西次間自然就被用作了吃飯的地方。
蓋因他爹和他娘分彆是太後和皇上跟前的紅人,他們一家四口才能僭越規製住在這座名為“引香院”的四合院裡,甚至還有兩名宮女伺候他們的衣食起居,儼然如主子一般,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吃罷早飯,天已蒙蒙亮了。
扶桑回到他的西廂房,戴上烏紗描金曲腳帽,換上防水的油靴,背上他娘親手為他縫製的書袋,最後拿上一把青綢傘,高高興興地出門了。
從引香院出來,沿著靜園外圍沒走多遠,就是太後所居的仁壽宮,他爹柳長春就在這裡當差。
繼續往東,穿過隆景門,途徑乾清門,再穿過熙慶門,沿著青磚鋪就的宮道往南,不緊不慢地走上一刻鐘左右,就到了他每天一早一晚的必經之地——清寧宮,也就是太子的東宮。
離清寧宮的宮門沒剩多遠,隔著飄渺雨霧,驟然瞧見一道再熟悉不過的瘦高身影,扶桑歡喜地喚了一聲:“棠時哥哥!”
柳棠時剛從清寧宮出來,聞聲輕怔,隨即加快腳步,朝著扶桑走去。
待兩個人麵對麵,扶桑將手中的青綢傘略微舉高些,把比他高出一頭的柳棠時一並罩在傘下,視線上揚,看著他道:“你怎麼不打傘?”
柳棠時輕輕勾起唇角,嗓音因疲憊而喑啞:“雨下得不大……”
“呀!”扶桑驚叫一聲打斷了他,伸手去碰他的額頭,“你受傷了!”
柳棠時急忙抓住朝他伸來的那隻手,低聲道:“一點小傷,無妨,彆大驚小怪的。”
扶桑盯著他眉尾處還在滲血的傷口,擔憂地問:“怎麼傷的?”
柳棠時頓了頓,如實道:“太子剛剛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一怒之下,拿鎮紙的玉獅子砸的。”
扶桑望著不遠處鎮守宮門的神獸石雕,眉間攢起一縷愁,語聲輕悄得幾乎要被雨聲蓋住:“太子殿下……以前不是這樣的。”
柳棠時沒聽清:“嗯?”
扶桑搖了搖頭,反握住柳棠時的手:“你跟我去趟太醫院。”
柳棠時微微失笑:“這點小傷哪用得著勞煩太醫,我回去自己塗點金瘡藥不就好了。你快走罷,當心去晚了你師父又罰你。”
不等扶桑再說什麼,柳棠時掙開他的手,低著頭越過他,從傘下回到雨裡,快步向前走去。
扶桑停在原地,看著柳棠時漸行漸遠的身影,驀地想起方才忘了問,太子殿下得到了什麼不好的消息。
算了,反正棠時哥哥就住在他對麵,等晚上或者明天再問也不遲。
扶桑收回目光,繼續走自己的路。
他日日月月年年從此處經過,相貌又美得難辨雌雄,再加上他還是仁壽宮總管太監柳長春的養子,清寧宮門口的守衛們沒有不認得他的,每次見到他都會打聲招呼。
扶桑自然也眼熟他們,但不是每個都叫得出名字。
互相打招呼的時候,扶桑便趁機停一停腳步,雙眼不著痕跡地向宮門內探看。
雖然今天是他的生辰,運氣卻並未因此變得更好一些些,那個教他寤寐思服的人一如往常,沒有恰逢其時地出現,映入眼簾的是那堵早已看過成千上萬次的琉璃照壁。
但扶桑絲毫不覺得失望,反而因著此時此刻是他今日離那個人最近的瞬間而感到雀躍,他麵帶微笑地舉步向前,就連這惱人的秋雨也忽然變得沒那麼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