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托利亞沒有問德拉科去確認的結果,儘管她後來得知了那個晚上發生的一切。愛情總會讓人做些愚蠢的事情,比如在絕望的邊緣將珍之若寶的女孩拉入自己的懷中,隻為了讓她遺忘這如沙漠旅人從斷裂枯枝上收集到的唯一露珠般的永恒一刻;比如不惜從斯內普教授的魔藥儲藏櫃裡偷走原料,也要假扮成唯一一個Harriet·Potter可能會聽從意見的人,為她能在三強爭霸賽中活下來出謀劃策;比如此刻,在他最應該表現出與自己親密的時刻,他卻定定地站在教室的入口,如雕塑般注視著教室另一頭,攜手起舞的Harriet·Potter與塞德裡克·迪戈裡,那隻為她而燃起的火在他眼裡熊熊燃燒,仿佛要在這一刻焚儘所有存在於他們彼此周圍的一切,包括塞德裡克,也包括她。
這本來是德拉科計劃的一環,可他卻沒能繼續下去。在那一瞬間,他好似把此前與阿斯托利亞商量的所有細節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塞德裡克·迪戈裡是最適合她的人,”就在前不久,他們在校外的草地上散步時,德拉科用冷酷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語氣宣布了這件事,“他們才是該在一起的一對。”
“我不認為你應該乾涉。以塞德裡克·迪戈裡的魅力而言,我認為她遲早會跟他在一起。”阿斯托利亞漫不經心地回應著,張望著遠處幾個聚集在樹下的,穿著格蘭芬多袍子的學生,其中有一個遠遠望著似乎像是有一頭紅發,也許是Gin。儘管她在課堂上也能見到他,但那隻是匆匆幾瞥,總不能像現在這般儘情凝望,好像每多一封被丟進壁爐的信,就每在她心上增加的一分隱痛,能因此而緩解一般。
“我已經對他們會在一起這個事實做好了準備,但我不知道她是否做好了準備,”德拉科苦笑了一聲,“如果她能如此輕易地接受另一個人的感情,如果她能如此輕易就改變,或許我現在的生活會輕鬆許多。”
那個紅發的男孩站了起來,原來隻是陽光讓他的發色看起來像是紅色,他實際上是一頭棕發。阿斯托利亞失落地收回目光,注意力重新回到德拉科的話題上,“那你打算怎麼辦?再喝一次複方湯劑,然後修改塞德裡克·迪戈裡的記憶?”
“我想確保她會接受他的舞會邀約。”
德拉科低聲說道。
阿斯托利亞側頭向他望去,她那時的想法跟現在一樣,那就是德拉科根本沒有做好接受Harriet·Potter會跟塞德裡克·迪戈裡在一起的準備——至少沒有完全做好。他心裡始終有一個角落會因為她而紊亂,而無法冷靜思考,而衝動魯莽,無論他如何試圖以理智——儘管是超出這個年紀的男孩的理智,卻始終還是男孩的理智——去壓製,都仍然會有一絲顫動不受控製地溢出,驅使他去確認她是否真的想要參加三強爭霸賽,驅使他去確認她是否會答應塞德裡克·迪戈裡的舞會邀約,驅使他去確認,那個曾經堅定不移地在一百多個攝魂怪麵前緊緊握住他的手的女孩,是否仍然在內心深處相信著他。
他想要那信任,卻又不得不親手推開,親手摧毀,又忍不住反反複複,重遊廢墟,小心翼翼伸出手,試探斷壁殘垣中,仍否殘留當年建築時的滿溢的愛意。
“走吧,德拉科……”阿斯托利亞小聲地說道,這是按照劇本安排她該說的台詞,而德拉科應該低頭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溫柔地說好——這是他們彼此都同意的親密程度的底線,用來做戲已經足夠。
但德拉科沒有動,他的目光仍然與Harriet糾纏著,那一刻阿斯托利亞仿佛看見了自己的目光,看見了她是如何悄悄在人群中,在放學後,在宴會廳裡,在校外的草地上尋找著Gin的身影,這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胸口為之一緊,她使勁地扯了一下他的胳膊,有些半拉半拽地將他向後拖去,“德拉科!”她喊道,聲音裡已經帶上了一點哭腔,“我們走吧,好嗎?德拉科——”
劇情已經要失控了。
Harriet·Potter會看出來,你還深愛著他。就像如果在某一刻,在她尋找著Gin的某一刻,那個紅發的韋斯萊男孩突然回過頭迎上她的眼神,就會發現回信無言地寫在她的目光中,字字句句都是回應。壁爐中的火焰隻能摧毀紙張與墨水,卻無法銷去存在的事實。
她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德拉科半個身子都傾斜著向後倒去,他踉蹌了一步,終於垂下了眼睛,轉過身失魂落魄地跟著阿斯托利亞向外走去。
拉著德拉科飛奔穿過一幅幅畫像,一具具鎧甲,阿斯托利亞直到拐角才停下來,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而德拉科就像是大夢初醒一般,仿佛靈魂還留在適才的教室中,看著塞德裡克與Harriet·Potter翩翩起舞,深情地注視著彼此。“我猜,要是沒有我們的打擾的話,Harriet恐怕早就答應了塞德裡克的邀請了。”阿斯托利亞忍不住譏諷了一句,但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知道德拉科的苦衷與隱忍,她不該對他的偶然失控這麼苛責。
“我知道。”德拉科隻是輕聲回了這麼一句,躲閃著她的眼神。沉默在他們彼此間蔓延,淹沒了阿斯托利亞想要說出“對不起”的嗓眼,她搖了搖頭,深呼吸了幾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氣,“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聲大門被甩開的巨響,接著就是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從走廊儘頭逼近,就像有誰正在用儘全力向他們這個方向跑來。阿斯托利亞歎了一口氣,卻又忍不住笑了來——因為某種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既心酸又諷刺的原因,她看向一臉不可置信的德拉科,“她還是選擇了你,在塞德裡克和你之間。你要怎麼做,德拉科,你要告訴她真相嗎?”
很多年以後,阿斯托利亞偶爾還會回想起那一刻,回想起德拉科在那一刻做的抉擇,如果他選擇了說出真相,選擇了將他們合演的這場小小犯罪和盤托出,選擇了讓Harriet·Potter知道他從未真正辜負過她的信任,那麼後來的一切是否會有不同?至少塞德裡克·迪戈裡,這個無辜男孩可以免於一死,阿斯托利亞知道這一點,而其他一切的可能性在這個悲哀的“如果”定論前顯得微不足道,比如說,假設德拉科說出了真相,她和他最後是否都能擁有選擇的自由,在終點到來的時候?
但德拉科選擇了擁她入懷,親吻了她的臉頰。
而那就奠定了一切的結局
*
舞會當天對德拉科和她都是一種折磨,他們在舞池裡像一對愛侶一般緊緊相擁,但那就像兩隻即將凍死的狐狸相互抱著取暖一般,僅僅隻是為了存活過那一晚。Harriet·Potter打扮得豔光四射,美得不可方物,每次從德拉科身前經過,都導致他不得不像有隻獨角獸飛上了屋頂一般,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否則阿斯托利亞懷疑最強力的致盲藥水都難以讓大難不死的女孩從他雙眼中消失。但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每次嗅聞到Gin那熟悉的淡淡如冬日鬆木般的香氣,她都會深深地將自己的麵頰埋進德拉科的肩膀中,等待他跟拉文德·布朗消失在舞池的另一頭。
德拉科不是唯一一個在舞會舞伴這件事上搞砸的人。
在麥格教授宣布舞會消息的當晚,貓頭鷹就送來了字條,上麵隻寫了短短的一句話,筆尖卻數次勾破了羊皮紙,
“做我的舞伴。”
如此簡單,又如此大膽,阿斯托利亞甚至荒謬地幻想過如果她回複了“好”會如何。難道Gin真的認為已經高調地在全校師生麵前宣告了與德拉科的浪漫關係的她會在舞會那一天挽著一個格蘭芬多的男孩的胳膊,走下台階,臉上還洋溢著傻乎乎的幸福笑容?儘管這個幻想給她帶來了如轉瞬即逝的青鳥般的瞬間愉悅,她仍在不容辯駁的事實麵前重拾了理智,這字條就如此前的千百封信件一般,悄悄地溜進了她上鎖的梳妝箱,被關進了沉默的黑暗中。
然而,第二天,又是一張。
“我等待著你的答複。”
然後,夜複一夜,同樣的一句話,不斷寄來。到後來,就連送信的貓頭鷹也會破天荒地停留一會,歪著毛茸茸的腦袋,用譴責的眼光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在質疑為何她從不回信,為何從不給他們拜訪格蘭芬多塔樓的機會。送信到斯萊特林的休息室可不是什麼輕鬆的活,雖然窗外有隔水魔法,但貓頭鷹還是不愛常來。
在德拉科與她撞見塞德裡克與Harriet·Potter練舞的那天晚上,阿斯托利亞——出於她自己也說不清的理由——給Gin寫了回信。
她隻是不想他繼續等待下去。
沒有半句話回應Gin的問題,阿斯托利亞隻是興之所至地寫著她想寫的內容。刹那間,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假期,他們天馬行空地在信件裡傾吐著他們想對彼此訴說的一切事物,可以微不足道,可以莫名其妙,可以毫無關聯,她享受那種愜意,她愛著那種——
不,彆用那個詞,阿斯托利亞,彆用那個詞。
信件寄出去了,貓頭鷹如釋重負,就像他們已經承受不起再一次格蘭芬多寄件人失望的眼神,第二天晚上,回信來了,Gin沒有再重複同一個問題,沒有再強調他在等待回複,他同樣寫著那些他隻會跟阿斯托利亞分享的內容,和那些旁人看了或許會覺得沒有道理,卻能讓她忍俊不禁的笑話。於是,一切被隱藏在看似若無其事的平靜信件來往之下。阿斯托利亞寄出第一封回信的同時,她會是德拉科在舞會上的舞伴的消息就已經傳出,這是她無聲的回應。然而,儘管再也沒有提起舞會的一個字,Gin卻用他被所有霍格沃茨女孩議論紛紛的獨身證明著他的態度,證明他仍在等待。
阿斯托利亞譏諷過德拉科一定要確認Harriet·Potter答應塞德裡克·迪戈裡舞會邀約的愚蠢行為,然而,當她在舞會開始前的一個小時躲藏在格蘭芬多學院休息室的門口——休息室的位置倒是不難找到,她隻是說自己是為穆迪教授給Harriet·Potter送一張字條,一個叫做科林·克裡維的傻乎乎的格蘭芬多男孩甚至連口令都告訴了她——確認Gin是否真的打算獨自一人前去舞會時,阿斯托利亞也不得不承認,即便是以理智著稱的斯萊特林,也難免會有犯蠢的時刻
不,不是愛令她愚蠢,阿斯托利亞如此告訴自己,是這一團亂麻,是這可能會讓麗塔·斯基特的羽毛筆興奮到爆炸的三角關係,是這說不清道不明,她自己也無法下定義的感情使她站在了這裡,那不是愛,那不會是愛——
阿斯托利亞的幻身咒還很不熟練,這是德拉科教她的咒語,他把自己所有的閒暇時間都用來練習他在圖書館找到的高等咒語,甚至開始學習一些殘酷的黑魔法,阿斯托利亞知道是為什麼,德拉科是在為有朝一日可能需要向神秘人為Harriet複仇做準備,或者更糟,為Harriet而殺死神秘人而做準備——但此刻不是去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看準了時機,在一個格蘭芬多女孩咯咯笑著從畫像後爬出來的刹那間偷偷鑽了進去,感謝那條繁雜華麗的禮服裙,讓那女孩用了遠比平常更多的時間出來,隻是為了不要弄皺它,這給了阿斯托利亞足夠的空隙笨拙地穿過了那條短短的通道。
格蘭芬多休息室的結構與斯萊特林休息室的差不多,因此她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通往男生寢室的階梯。還好,休息室裡的每個人都沉浸在即將到來的舞會帶來的激動和快樂中,沒有人注意到一個不規則的陰影是怎麼小心翼翼地繞過他們,躡手躡腳地溜上了台階,“不要有其他人,不要有其他人,”阿斯托利亞一路默默地在內心祈禱,然後——感謝梅林,三年級的寢室裡隻有Gin一個人,他仍然穿著校袍,安靜地坐在床上看書,顯然是完全不打算去參加舞會。
門被阿斯托利亞關上,反鎖,Gin應聲疑惑地抬起頭,隨即便與解除了幻身咒的阿斯托利亞對視著。
直到這一刻,阿斯托利亞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尤其,為了不耽誤待會的舞會,她已經全副武裝地打扮好了——一身墨綠色的絲綢長裙,披散在肩頭的卷發,一條簡單的鑽石項鏈勾勒出她的肩頸線條——她不知道要是這房間裡還有第三個人,那人會如何看待這件事,她隻知道,要是她是Gin,那麼此刻自己傳達的訊號是再明顯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