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彆再忘了,”林素娥將書遞給他,“上次你說過想要槍法,我找了一本,帶弟兄們一起練練,改日我們再一起探討。”
陳宇接過書,滿是欣喜,撫摸過上麵的書皮,激動地朝林素娥抱拳行了個軍禮:“謝謝林小姐!我們會好好練的!”
說完便樂顛顛地跑上樓和弟兄們分享新槍法去了。
林素娥看著他樂得找不著北的背影,眼中露出些許笑意:“這陳宇。”
她牽著馬,朝主營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各隊排好陣營正四處巡邏。士兵穿著的軍靴沉重,而腳力極大,數十人一同巡邏,場上充斥著士兵的腳步聲,混著伴隨行走而揚起的黃沙,儼然一片金戈鐵馬的肅穆之氣。
林素娥遇見一隊,那一隊的士兵便停下喊道:“林小姐!”直到林素娥點頭向他們示意,才接著朝各自方向走去。
軍隊內以強者為尊,自半年前林素娥贏過全營的人後,但凡是遇到林素娥的人,都會喚她一聲以示敬重。到後麵就演變成了現在這種局麵。
主營的守衛士兵見是林素娥,點頭道:“林小姐,將軍說您直接進去就是。”
林素娥將馬交給士兵讓他栓好,整了整衣裳,確認無誤後才掀開門簾推門走進。
正對門的主座上,坐著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他麵色黧黑,留著絡腮胡,微卷的頭發隨意地紮起,落在肩上,眉毛高高地吊起,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
他正在研讀一本兵書。
林素娥走到中間,向上方的壯漢行軍禮:“林素娥見過孫將軍。”
孫秉頭也不抬,另一隻手點點旁邊的座椅:“阿爰啊,你坐,待為叔看完這一計。”
林素娥一看便知他這又是入了迷,這一看也不知是要多久。於是入座後也拿出隨身帶的刀法,開始仔細研讀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日已高懸,孫秉才長呼一口氣,放下書,看向林素娥爽朗一笑:“阿爰啊,餓了吧?”
林素娥將書合上,搖搖頭:“路上吃了些乾糧。”
孫秉撫掌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們武將的孩子。不過咱們也該用膳了,否則你嬸嬸又該數落我。”說完朝旁邊的士兵做了個手勢,士兵會意後立刻便出去傳膳。
他問道:“上次教你的刀法可練熟了?”
林素娥點頭:“是。”
孫秉笑道:“不錯,今日便教你下一式。”隨即話鋒一轉,“但阿爰,你的刀法殺氣太重,我知你想血刃仇敵,但練武一事最忌操之過急。”
林素娥低頭道:“是,阿爰知道。”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刀在近年來愈發嗜血,心境不穩。
孫秉看著她,這個從小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分明之前還看著有些人氣,隻是不愛說話又表情匱乏,可現在整個人卻冷如外麵那道護城河的冰,一踏上去,就被冰得刺骨。
他知道她背負了太多,血海深仇,全壓在這孩子身上了。
他無奈歎了口氣,苦口佛心:“近來教你的這套刀法雖不夠剛烈,巧勁居多,正好壓一壓你的殺氣。”
“阿爰啊,若是一心想著報仇,那便是辜負了你爹送你的這把刀。”
林素娥聞言,緊握住身側的雁翎刀,這把刀是父親與十五歲那年贈予她的,名為‘永樂’。
父親贈刀時曾說,他希望她一生平安喜樂。
萬千思緒纏繞於心間,隻聽吱呀一聲,門被突然推開,一名身著綠衫的婦人帶著兩位侍女走進主營,侍女兩手端著托盤,托盤上托著幾碟小菜,都是家常樣式。
那婦人親親熱熱地坐到林素娥旁邊的座椅上,拉著她的手,並仔細端詳著林素娥的臉:“素娥,讓嬸嬸看看,你可是又瘦了?”
侍女把菜都端到林素娥麵前,那婦人指著菜道:“知道你要來,嬸嬸昨天就吩咐了他們做些你愛吃的菜,練武辛苦,你可是要好好補補。”
孫夫人看向林素娥的時候滿臉慈愛,給她夾了一塊肉放進碗裡:“來,阿爰,你先吃,彆理他,他的飯一會就到了。”
作為晚輩,林素娥怎麼會好意思讓兩位長輩看著她吃飯,於是開口婉拒:“嬸嬸,我們還是一起吃飯吧。”
孫夫人知道她為難,摸了摸她的頭,也順著她說:“行,聽你的,咱們一起吃。”
孫夫人拉著林素娥對她好一陣嘮叨,她沒有孩子,林素娥就相當於她半個孩子,又是個女孩,心中的擔憂自然更多些——
“阿爰啊,你這兩年每個月都來軍營太辛苦了,每個月少來幾天,也和城裡適齡的姑娘一起出去逛逛。”
“你看看你,這段時間肯定瘦了,這小臉尖的,嬸嬸看著都心疼。”
“軍營裡的人都被你打服了,今天也彆再和他們舞刀弄劍了,一個個莽漢下手沒輕沒重的,不小心把你弄傷了可就不好了。”
孫將軍本還自在地摸著臉上地絡腮胡看兩人聊天,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你說的什麼話,咱們阿爰天生就是來當武將的,我還等著她接我的班呢。”
“且不說她爹□□也是個武將,阿爰接誰的班還不一定,”孫夫人輕飄飄地掃了眼孫將軍,“我也就是叫阿爰休息一下,又不是不允許她練武,你急什麼。”
孫將軍嘴笨,說不過孫夫人,又怕回去又遭她一通罵,怏怏閉了嘴。
林素娥拍拍孫夫人搭在自己手上的那隻手,乾巴巴地說了句:“嬸嬸,我覺得練武不辛苦,彆擔心。”
末了又補充了句:“爹那有阿遠和夏夏,我接孫叔的班。”
孫將軍一聽,頓時哈哈大笑,一雙大掌拍得桌麵都在震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阿爰這好苗子難得一遇,如今成了他的接班人,看□□那老匹夫在地府下還不得氣活起來!
當真是痛快極了!
主營從門中透出些光亮,幾名侍女端著托盤魚貫而入,隊伍後還有四名士兵哼哧哼哧抬了張矮桌。
邊關需隨時保持警惕,因此在軍營中無論做什麼,都比尋常人快上一倍。
一膳將近,孫將軍夾起桌上的最後一口菜,用手抹去嘴上的油光,大手一揮道:“阿爰,走,我帶你練刀去。”
說起練刀,林素娥神采奕奕,抱拳應道:“是!”接著又朝孫夫人一拜:“嬸嬸,我去練刀了。”
見兩人就這樣直截了當地走了,孫夫人哭笑不得,在後麵喊道:“帶阿爰歇會再練刀啊——”
孫將軍抬手揮了揮算是聽見,提著一把大刀,帶著林素娥一起,消失在光亮中。
留下孫夫人在原地搖搖頭:“這兩人。”
孫將軍並沒有一開始就帶林素娥去小場練刀,而是帶她上了高台,看下方的士兵擺平布陣。
士兵隨著命令不停變換隊形,進攻躲閃,武器帶來陣陣破風聲,如一道道風刃,要劃破林素娥裸露在外的皮膚。
“我們已經蟄伏夠久了,”孫將軍一改主營裡的憨厚,他望著,望著四周綿延的山脈,眼裡滿是沉重和悲涼,“該給兄弟們一個交代了。”
他是個將軍,駐守重地的將軍,他可以在親人麵前毫無顧忌,可麵對敵人,他也會露出自己的爪牙。
“這個陣法,是我與你父親一同研究出來的,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父親應該有同你們一齊推演過吧?”
林素娥盯著場下的陣型,答道:“是。”
這陣型她曾推演過無數遍,甚至在夜裡還獨自翻閱兵書改進,查看地形圖步步細化,甚至因此,父親還問過她——
“阿爰,你想參軍嗎?”
這陣型她無論如何也忘不掉。
“兩年前,大遼趁除夕夜偷襲,防守反應不及,加之陣型並未完善,也並未練習,隻能匆匆應戰至於慘勝之局。兄弟們戰死沙場,而我們大齊卻是要給殺死我們兄弟的大遼送銀子,這口氣,我怎麼咽的下!”
孫秉重拳揮在欄杆之上,雙眼充血:“如今這陣型隻是第一步,我要大遼人為我大齊,血債血償。”
林素娥遠眺遠方,仿佛能越過層疊的群山,望到大遼的境內。
她想,不僅於此。
她要的絕對不僅是血債血償,她還要用這把刀,奪回失落的燕北十六州,將這百年來大齊所受的屈辱一並拿回。
她握緊手中的永樂,掌背上的青筋微跳,顯露出其不平靜的情緒。
甚至百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