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轉眼就到了冬至，雪也下得愈發大了。
林素娥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因為雙刃法不能再用，因此她需要練習其他刀法，或是自創一門新的刀法；同時也要協助芸娘將手中的商鋪擴大規模，好供應足夠的糧草。
這兩件事下來，她竟已大半個月沒睡過好覺了。
林素娥手握永樂，站在武場裡冥思苦想。她近日練刀總感覺有些許晦澀，但又想不通其中的症結，雖說她隱隱知道是因為自己急於求成，卻還是忍不住為此焦灼。
芸娘推開武場大門，見林素娥站在那裡，邊朝她走去邊笑道：“阿爰，你果真在這。”
她往後偏了偏頭，身後的婢女都向前一步，共有兩人，手中都托著托盤，那托盤上還有幾本藍色的賬本，林素娥一眼看過去，每個托盤上竟是都有四五本之多。
林素娥見狀被嚇得後退一步，難得麵露懼意：“嫂嫂，你可放過我吧。”
芸娘笑道：“阿爰，你可是要糧草？”
林素娥：“…是。”
“購糧草可是需要金銀？”
“…是。”
“若要金銀可是需要打點鋪子？”
“…是。”
芸娘似笑非笑：“那阿爰可願隨我去了？”
林素娥隻能低頭應下：“是，嫂嫂。”
芸娘看她一臉苦澀，拉過她的手往外走，寬慰道：“今日隻需處理兩本便好。”
林素娥聞言更是如臨大敵，可手被芸娘緊緊拉著，不敢掙脫，隻好默不作聲地跟她前去書房。
林建坤和林國安躲在角落，眼睜睜地看著林素娥被芸娘拉走，笑得直不起腰來。
林建坤邊笑邊拍著旁邊的柱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姑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和我看兵書的表情一樣。”
林國安沒有林建坤那麼幸災樂禍，卻也笑得不懷好意：“姑姑總催我們讀書，現在卻被二嫂叫走了。你說這叫做什麼？”
林建坤和林國安對視一眼，異口同聲：“一物降一物！”接著又哈哈大笑起來。
“哎呦！”林建坤笑聲戛然而止，痛呼一聲。
林國安緊張道：“弟弟，你怎麼了？”
林建坤麵容扭曲：“柱子……太冰……拍得……太用力了……”
林國安沒有兄弟愛地笑得更加大聲，連武場樹上的鳥都被驚擾得飛遠。
屋簷下的玉佩搖晃著，像是在同他一起開懷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書房毗鄰著武場，林素娥耳力異於常人，總能聽到遠處隱隱約約的笑聲，她細細分辨，但書房的密閉性實在太好，她也沒分辨出是誰在笑。
林素娥桌上擺著兩本賬本，一本她不會，另一本她還是不會。
她呆了一會，麵無表情地抬頭，義正言辭：“嫂嫂，我瞧母親今日用膳時像是有話對我說，我去找一下母親。”
芸娘一開始算賬邊像變了一個人，不苟言笑，哪裡看得見平時的溫柔：“母親今日找孫夫人一起去如意樓看戲去了。”
林素娥及時找補：“那我晚膳時再問問母親。”
她偃旗息鼓，低頭仔細看著賬本，按理說她也與這些賬本日日相處大半個月，可一看，還是免不了發懵。
過了大概一刻鐘，林素娥覺得這裡的空氣真是越發凝固，幾乎是要將她死死黏在這暗無天日的書房裡，她賊心不死又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下：“嫂嫂，夏夏和阿遠那……”
林素娥話說一半，芸娘一抽鞭子，啪的一聲打在地上，她甚至沒有抬頭，邊看著賬本，邊吩咐身旁的管事。
林素娥喉嚨發緊，話到嘴邊又打了個轉：“我是說，嫂嫂那一定安排人照顧好了。”
芸娘不知為何，一開始算賬便會變得旁人勿進，彆說是她，就連林老夫人在這時候也是能避則避。
可是，她是真的看不懂。
當年學管家的時候，是母親親自教導她，她就一竅不通，平日裡賬本全是一位算術極好的叔叔幫她打理的，王逸來益州小住一年，那也是王逸幫她做的。
林素娥不由得歎氣。
並非她不想做，隻是天賦實在有限，她可以舞刀弄槍，可是這算賬，著實是超出能力之外了。
林素娥認命般地拿起筆，對著桌上的賬本開始奮筆疾書。
若是今天沒有算完，便要同明日的一起算，那便是真算不完了。
在書房裡，時間都變得很慢，可即使林素娥不敢懈怠，一個下午也就堪堪算完了一本。
芸娘在一旁已經算完賬了，正倚著椅子，看最新出的一本話本。
她偶爾用餘光看看林素娥，見林素娥正眉頭緊鎖地算賬，心中不由得發笑。
其實，倒也不是非要她算賬，無非是想讓她轉移些注意力罷了。
她們發現阿爰偷襲雙刃法後，方驚覺她竟然偏執至此，為了報仇竟然可以百無禁忌；雙刃法本就暴烈，阿爰日日練刀，長此以往行事難免劍走偏鋒。
說到底，還是她們的不是。
芸娘轉轉桌上的茶杯，思緒不由得飄遠。
父親他們戰死沙場，母親與她渾渾噩噩了大半年，全靠阿爰操辦喪事，照看侄子，撐起林家。
等她們終於清醒，看到的就是能獨當一麵的、可靠的阿爰了，阿爰向來性子堅毅，她們也放下心來。
她們習慣了，也忽略了阿爰，知道她一心報仇，卻沒想到她陷得如此之深。
還好一切還來得及。芸娘偷偷又往林素娥的方向看了眼，林素娥此時已經不僅是眉頭緊鎖了，可以說是愁眉苦臉，半點看不出平時冷靜的模樣。
她這位小姑子自幼便性情冷淡嚴肅，被當做大家閨秀寵著養了十多年，臉上可算是生動了些，但即使是笑，也隻是淺淺一笑，極少露出這種如此有趣的表情。
芸娘心中竊笑，下次可要叫母親過來一起看看，這麼有趣的表情可不多見。
又想，要是能有個畫師就好了，也將這表情畫下來，燒給如嶽哥哥他們看，他們也定是要發笑的。
獨自欣賞了一會小姑子的有趣表情，芸娘才大發慈悲：“阿爰，不用算了，先去用膳吧，彆讓母親久等。”
林素娥如獲大赦，急忙起身同芸娘出了書房，生怕芸娘反悔：“是，嫂嫂。”